“我妈虽然爱钱到不择手段,但也胆小,她不敢教我杀人,所以我一开始没有这样想,只是禾文旭在我面前晃太久了,只要看到他,我就想起你被绑的那两次。第一次我不在,第二次我知道也晚了,之后呢,要是我再护不住你怎么办,要是我一去学校,你又被绑到我不知道的地方……我只要一想就没办法。”
储应珣搂紧怀里僵硬不动的禾奚,每到冬天他都会这么用一个毯子把禾奚裹住,再在外面抱住捂着:“也是他让我发现我有多禁不起激。”
“那一秒我就想着,这个人不能留。这个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做错了事,那时候不是很害怕,只是在担心你怎么办——最后我想,不能让你知道,你这么心软,会一直等我。”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没办法完美的、妥贴的、不伤害任何人地做一个决定,甚至我比很多人都要冲动。你太好了,我不能拖着你。”
禾奚发出很小的嗡嗡声:“滚……我不想听了。”
储应珣笑了下,又用嘴唇贴了贴禾奚的脸颊,然后目光抬起落到空中,没有具体的定点:“第一次看到你的视频,是你和同学一起出校门,你们打闹说笑,你笑得很漂亮,我当时感觉松了口气,觉得太好了,你没有因为我受影响,我把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后面就觉得,太难熬了,怎么这么难熬。”
“有时候我在窗边站
着,看到外面下暴雨,很多次以为自己死了,睁眼一看,还在牢笼里。”
禾奚眼里扑簌簌地掉下来一滴水珠,再慢慢的,一塌糊涂地流得越来越多:“那时候,我都不记得你了。”
储应珣感觉脸侧烧得难以忍受,还想禾奚的眼泪怎么这么多,直到他侧头看到玻璃橱柜上自己通红的眼眶,才后知后觉原来不止禾奚一个人难过。
他抬起禾奚的脸颊,想到视频里禾奚跪在救护车上的纤瘦背影,闭了闭眼:“你很辛苦,所以忘掉也没关系。”
禾奚手指抖了下,轻轻揪住储应珣身上的衣服,脑袋抵着储应珣的脖子做出轻微的晃动幅度,是一个摇头的动作——不想忘掉。
那两年,禾奚只是随口一句地板滑,不过一天晚上进门便发觉门口垫上了一块防滑地毯,有次起夜被柜脚撞了下额头,禾奚自己都没放心上,转眼就忘,是在某一刻看到柜角有人用胶带将一块海绵棒绑上去,才恍然想起自己有一晚被磕到过。
储应珣身上装了程序,只要在禾奚身上发生过的事,他总会默默地、没有任何刻意地记住,并且不宣扬,也不需要禾奚知道——再没有人会对他这么细致入微,即使有,也晚来了一步,而在禾奚这里没有后来者居上。
储应珣能记住他的口味,能因为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大晚上挑灯搜各种资料,历来国外国内的病症全都看一遍,然后在日记本上记密密麻麻的十几l页,能在晚上冒雨跑几l条路的药店,买禾奚平常需要的那款药。
储应珣只要在他身边一天,禾奚就能确定,哪怕有一天自己落魄不堪千疮百孔,储应珣也会一如当初对他掏心掏肺,把他挡在自己的衣角里。
在看似风光,实际亲爸爸一天到头不在家的禾家长大,禾奚最需要的就是这份陪伴和在乎,他要的一直以来只是陪伴而已,他想要有人眼里坚定不移地只有他一个。
所以他不能忍受储应珣有一天疏远,不能忍受储应珣推开他。
储应珣觉得这样是对他好,是不耽误他。
这样自以为是替他做决定。禾奚不需要,也不能理解。
“十二岁的时候,”禾奚皱了下眉,慢吞吞地说,“我爸爸想把我送去其他地方读书,但他当时在那里工作忙,不能和我一起去,就想把我一个人送过去,他觉得这样是对我好,可没想到我去了以后总是生病发烧不开心。”
禾奚抬起眼睛看储应珣:“我讨厌你们擅自做决定,你和我撇清关系,自己一个人去坐牢,也觉得是对我好,为什么总是要自以为是?”
“那天你走了……爸爸也没了……你们没有一个人想过,只剩下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哭过的眼睛像清晨的湖泊,水蒙蒙的看不清到底有多深:“我那天还在发烧,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吗?你让我自己走,还说我让你窒息,我太恨你了。”
最后一句的声音很轻,本就不怎么能听清,还被淹没在了剧烈的震颤声中,天地震了震,储应珣眉心一凝,搂紧禾奚的
后背把眼一抬,只见窗外雨幕扭曲大树狰狞狂舞。禾奚也感觉到了,他扶稳储应珣的胳膊,眼睛慌乱地看了看,以为要地震。
但是桌子上的水杯还有物体都没有要掉下去的迹象,也没有任何移动的痕迹。
在让人心悸的不知名声响中,又多出了一点窸窣的动静,杂物堆里的黄色石头迫不得已钻出一颗脑袋,睁着眼睛提醒道:“没有地震,只不过宿主和宿主的宝宝马上要从这里离开了。”
墙壁上的时钟不知不觉又走了一小圈,秒针还有最后三十格到达最上方的数字。
“总之,”禾奚收回放在时钟上的视线,垂着水光斑驳的眼睛,声音轻微地说,“我不能原谅你。”
那一天过不去,但是那两年也不能忘掉,禾奚知道自己没办法原谅储应珣那一天的擅自决定,可也知道,他还是需要储应珣。
禾奚攥着储应珣的衣服,感受着下面滚烫皮肤的起伏,眼前是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变出来的白芒,一点点放大,从视野的最外围慢慢向中间蚕食。
禾奚重重呼吸着,最后说出一句:“我在家等你。”
“……我只等你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