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回平视着他的眼,明明是高底之差的仰望,由她做来,却偏偏有俯瞰蝼蚁的轻蔑,那是不将一切放在眼中的平静与凌厉。
明明她背影羸弱,身边只有一个小丫鬟相伴相随,而对面却是穷凶极恶之九人,可她无一丝畏怯。
「尤二,你必死无疑。」
只为这世间,再不能强力丶强权,以俯视弱小,以轻贱,以草芥,视之人命。
这世上之人,无人天生微贱。
「看戏看了这么久,不准备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功夫吗?」
「公主殿下玩笑了。」一人从林中走来,眼中微微惊诧,姜回是怎么知道有人跟着她?
难道他真的是借着养伤偷懒太多,武功落下一大截?
薛殷反思一番,面上却不动声色,不那么锐利的脸给人一种平滑圆润的感觉,似乎并不具备攻击性。
尤二等人见只有他一人,纵使先前交过手,也不认为他能以一敌九,又因他长的白净,越发觉得他是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只不过面上光,心中放下很大警惕,眼神却积聚起狠怒,持刀刺去。
薛殷眼眸微眯,甚至还闲心想了一想,这是不将他放在眼中啊。
他轻嗤一声,挑剑劈迎。
薛揆擅长使刀,长刀攻击,短刀守内,用刀行稳,不露一丝破绽。
而他则喜欢用剑,步法之间颇有几分潇洒,看似留空大意,实则解数紧稠,逼得尤二不得不使出全部功夫应对,数招之后明显招架不住,渐渐落了下风。
尤二大呵一声,咬紧牙关,五官因用力而扭曲,虬结粗臂青筋暴起,稳住腕间颤抖,再次持刀凶猛而上。
薛殷眼神微转,装作在凌厉刀雨中应对不及,脚尖极掠退去,而后飞身一起,踩在叠起长刀之上,如风般至,长剑饮血。
尤二看着死去兄弟,怒极悲极,刀法凶而出现乱势,薛殷取巧似从窄隙中往前,间再杀了两人,而后,将剑架在尤二脖颈。
胜负已定。
「公主殿下,可还满意?」
「当然。」姜回道。
薛殷笑笑,「既然公主和大人是那等关系,为了大人,臣也不能不胜。所幸臣没有堕了大人威名。」
若是输了,未免推他及大人,觉得大人无能手下尽是废物,这岂不是让大人在心爱姑娘面前抬不起头?
还好,他胜。
尤二脱力般放下刀,看着被杀的弟兄,颓丧般垂下头:「你的条件,我应了。」
「但你若是敢反悔,我便是死了也会化作厉鬼,取你的命!」
姜回面色如常,瞥过眉眼得意的薛殷,一闪而过不解,却也没放在心上,一语双关道:「眼下我与他有话相商,旁人在这怕是不合适了。」
卸磨杀驴?薛殷愣了愣,突然想到这翻脸无情的四个字,这倒的茶在冰天雪地也不能凉的如此之快吧?
姜回说完,目光也看着他,没有移开,似乎非要亲眼见着他走不可。
薛殷只好走了,背影颇有些可怜。
万籁都寂,余钟磬音,林中微不可查一动,半晌后,姜回才缓缓开口。
声音沾染了钟声邈邈,很快,又消散在空中。
下山的路总比上山好走许多,清幽的曲径小路渐渐变得开阔,月升初弦。
小满望了望月色,无端觉得比上山慢了许多,只以为姜回或许是累了,也没多想。便上山跟了半步,想说她可以背着姜回走。
离得近了,却发现姜回的脸色与以往不同。
虽还是一样的平静。
却似乎,有一丝不同寻常的焦灼。
像是遇到了极为棘手的麻烦,颇为踌躇难定。
便歇了心思,让姜回静静的继续。
许久,姜回深呼一口,愁容似乎已然消失,又恢复了那般的冷静:「走快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