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西坊东两个村相互紧邻,姓氏也相同,相传两村的老祖宗,是分完家的亲兄弟,各自开枝散叶后,才渐渐形成的村落。按常理讲,祖宗有血缘关系,子孙当亲近才对,可也不知究竟出于什么原因,两村的人就是互相不对付,婚丧嫁娶没有来往不说,就连在街上碰见,也要互相吐口唾沫再走。祁六也曾问过,想找清楚双方的问题症结。可问来问去,也没得出个所以然。用他们两个村自己的话说就是,没有原因,不知为什么,瞅见对方就心里膈应。那是种打小就被灌输的看不顺眼,用邓夏的话说,两村间的问题,类似应南与蛮族,属于无解难题。但祁六不这么认为。他自认识婳婳后,觉得蛮族也没那么不堪,谣传的风言风语,纯粹是对异族的污蔑。就比如蛮族之女皆藏假器的说法,有人甚至描述的绘声绘色,还说比之男儿也不遑多让,可缠在腰上绕一圈。完全是胡扯八道!因为婳婳一睡觉,就喜爬祁六的床。秉着辟谣求证外加好奇的心,他偷偷在夜间观察过,发现完全是子虚乌有!当然,这不算什么露脸的事儿,所以不好对外人道哉。“瓢把子,看,就在那边。”同行人提醒一声,打断祁六思绪。顺其所指望去,便见小河沟对岸的田地间,两村人马隔着两丈多远对峙。每方皆有三四十人,且井然有序。年轻强壮的爷们顶在前面,手拎粪桶的妇人站在后面。村内年迈的老人,在大后方坐镇指挥,顺带看顾小孩,省得他们过去凑热闹。目前尚未动手,只是相互问候对方亲属。污言秽语,实难入耳。什么你爷爷与你婶子有一腿,你太奶跟你叔公搞破鞋,你媳妇跟姓王的滚过草堆云云。无耻且没有下限,语言恶毒至极。要是换一位城里的读书人过来,估计听上半句,就得气炸胸肺。但在乡野村中,这些也只能算低级。更恶毒的便是妇人们出场对骂,直接点名道姓,说谁谁谁偷过她的尿罐。这种骂法,克锦的老瞎子也用过,那真是杀伤力巨大,侮辱性极强,让人无从招架。“说多少次了,要叫我郡守大人!”祁六纠正一句,然后伸手道:“把家伙拿来。”郡守负责三镇治安,在应国时期,不仅配备几十名快手,还可组织民兵团练。但如今应国不在,大康又是田狗儿治下,他岂肯让别人拥有兵权?所以几十名快手,缩减成了八人,民兵团练就更不用想了。八名快手里,除去祁六带来的邓夏,其余七人,包括班石虎,以及身旁这位唤作‘鸡眼’的跟班在内,全是曾经的绿林匪徒,满嘴黑话,就连称呼也没改过来。“是,郡守大人!”鸡眼今年十三岁,人小鬼大,因脑袋上生的疮,形似鸡眼,才得了这么个‘诨名’。他从背着的麻袋里,先取出个笊篱递过去。祁六接过,并将笊篱扣在自己脑袋上。鸡眼又掏出床破被褥。祁六拿过来撕了几下,将手脚放进去,把破被蒙在身上。装备完毕,转一圈,发现没有死角,祁六便让鸡眼在这里等着自己,他则深吸一口气,准备过去劝架。上回邓夏、班石虎,就是吃了没有装备的亏,被粪便淋了满头满身,如今祁六也算是吃他人之堑,长自己之智。走上石桥,越过河沟。没等祁六大声表明身份,却见田间对峙的两伙人,却是突然止住了骂声。而后妇人们将粪桶拎到前面,并递上水瓢。祁六暗叫不妙,紧赶两步大叫:“吾乃九山……”坊西村率先发难,十几名爷们撸起衣袖,抓住水瓢,从桶里一抄,狠狠向前甩去。干的稀的混在一起,洋洋洒洒飞上天。结果就见坊东村的人,相当有默契的后退,一下拉开距离。场中,只剩下十几个粪桶,以及一位光着膀子,在脖颈上系披风的大汉。此人与祁六的策略不谋而合,脑袋顶上同样反扣一个笊篱。面对挥洒而下的恶臭之物,大汉微微一笑,半点不放在眼里。然后缓缓压低身体重心,连水瓢也不用,直接将双手放入桶中。“呀,喝!”双手一攥,同时发力。但见两道速度极快的黑线,嗖的飞去坊西这边。啪、啪!两声脆响同时出现。迸溅的花朵,在其中二人面门上绽放。“哇……呕……”中招的两位掩面抽搐,倒地翻滚,丧失战斗力。坊西村民大惊。这种情况,村内的械斗史上从没见过!就连在后面坐镇的年迈里长,也是头一次见识如此手段,惊的瞪大双眼,讶道:“坊东何时出了如此神人?!”坊东站着的大汉,没有半点停歇,扔完两把,又将手放入桶中,一边哇哇大叫,一边扔个不停。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嗖嗖嗖……啪啪啪……坊西村民接连中招,倒地干呕,顶前方的爷们们倒下一片。后面的妇人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坊东那位大汉却是一声冷笑,直接将木桶抄起,举起扔了出去!木桶在空中划出道完美抛线,落下后刚好扣在一名妇人头上!咚咚咚……十几个木桶,扣翻了十几人。惊的坊西里长跳了起来,大骂坊东村不讲规矩,二村相争,竟请了外援好手!祁六也看呆了。望着那位光膀子大汉,双眸泛光。自从担任九山郡守后,他一直希望拥有自己的人马。并非打算争霸天下,而是想着若有一天,士族决定抛弃自己,至少还可以反抗逃命,而不是如燕开那般。但肖老头表示这个想法很可笑,先不说如今祁六没钱没势,即便真舍得掏出家底,招人买马,又如何能保证他们的忠心?银子,只是让人追随的动力,为之拼命却是远远不够。这也是为何,李申、田狗儿、蔺百寿的兴起之兵,皆是家乡亲戚的原因。乱世之中,若没有血缘纽带,谁信得过谁?祁六也觉得肖老头说得对,招兵买马委实是自己异想天开。不过多结识一些能人异士,别的不敢说,至少对担任这个郡守,是有帮助的!毕竟手底下的八个人,有七人是田狗儿指派,明面上相互称兄道弟,说白了还不是来监视自己?他可不希望落个孙壁之那般下场!“这位壮士,敢问高姓大名?”祁六顶着笊篱,挂着一身破被褥,往对方面前一站,拱手抱拳。两步外的大汉,头顶笊篱,脖颈系条暗青披风,二人打个照面,顿生惺惺相惜之感。“某姓冉名闯,敢问兄台是?”“在下祁子陆,目前是九山郡郡守。”“哎呀!竟是轻薄纪仙子的祁英雄!失敬失敬!”冉闯慌忙抱拳,弯腰行礼。祁六笑着摆手:“些许名声,不足挂齿,冉兄非是坊西坊东村民吧,敢问在何处高就?”冉闯道:“惭愧,某四处闯荡,只靠在村间地头助拳,打些野仗,混口饭吃。”祁六立即说道:“冉兄若不嫌弃,或可来我郡署屈就,省得四处奔波,没个消停。”“当真?!”冉闯双眸大亮:“多谢祁郡守栽培!”说罢,用沾满不知名物体的手,撂开披风,跪地便拜。“冉兄无需客气!”祁六托着对方肩膀,将其扶立,“自我担任郡守以来,最头疼莫过两村争斗,如今有冉兄加入,此后再不必忧心!”冉闯忙打包票:“郡守放心!论村头野仗,某从没怕过谁!”祁六很高兴,觉得有这位‘神人’相助,自己或可慢慢将田狗儿派的人替换掉,当下便邀对方前往郡署饮酒。冉闯也是性情中人,连手也不洗,跟着就去了。:()苟到最后,我成了一方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