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训前往更衣室的时候。
操场两侧路杆上悬挂的大喇叭传来标准播音腔。
【我国乒乓球国家队球员们在伦敦全乒赛上惜败雅典、俄罗斯、日本队。男单、女单、团体赛都非常可惜的止步四强之外。希望我国运动员不气馁、不放弃、不焦躁。积极备战、勇赴十月份的澳宫世冠杯……】
经过略微空旷的环境渲染,声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时代感。
几个省队女孩正在下训的路上,说着这个年纪的相关话题。
无非就是腿粗了、腰胖了、晒黑了、脸圆了。
“暴暴,如果你进了国家队,能不能给我们要一个常红霞的签名啊?”一个女孩雀跃道。“她可是我的偶像啊!我球板还找她签过名,到现在都舍不得扔。”
“听说昨天有国家队的领导来视察,说不准你跟小松的比赛都被他看到了呢,毕竟你拿了小满贯,可以直接保送二队的。”
“你家里人肯定特高兴,如果要去了国家队,是不是就不能回家了?”
“好像是,听说在国家队全年无休,一年只有过年能有三天假,吃住都在首都。”
“在省队,我们每周还能在家呆一天呢,虽然不是亲爸亲妈,但你舅舅、舅妈对你这么上心,肯定特舍不得你……”
朱淇六岁那年就开始跟着舅舅和舅妈生活。
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是。
前世的她,四岁那年妈妈因病去世,头七之后没多久那个男人就喊来一个怀里抱着个男婴的女人让朱淇喊“妈妈”。
再然后,朱淇就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噩梦人生。
她成了家里看孩子的保姆、打扫家务的佣人、后妈心情不顺的出气筒、父亲醉酒后的人肉沙包。
直到十五岁那年,她因为有免费食堂和国家补助金,报考当地的体育技校,跟着老师学了五年乒乓球后又考了乒乓球教练资格证,有了自己生存的能力才算是有了一点喘口气的时间。
可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她的教练之路非常坎坷。
没有人会录用一个什么经验都没有且学历很低的教练。
她把心理预期的薪资降低再降低,才进了一家私人乒乓球俱乐部当最低级的教练助理,平日里被教练组们呼来喝去,拿着微薄的薪水24小时全天候。
长时间在外奔波的朱淇,在三十五岁时遇到了醉酒司机出了车祸。
再醒来,她回到了自己六岁的那年。
醉酒的男人一手拿着铁棍一手拽着朱淇的头发,把她从沙发上扯下来要准备开打,耳边是继母尖酸刻薄的咒骂。
“我就打个盹儿的功夫都看不好灶台,给咱儿子炖的鸡汤都糊了!就是个烂皮鬼讨命的货没用的女子,我是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这么祸害家里的粮食?!”
这是朱淇前世记忆里自己被打得最严重的一次。
持续两个小时的殴打,她的脚踝被拽脱了臼、肋骨断裂,头上留下一条五厘米的疤、到死的那年都没有长出头发,每天被人嘲笑斑秃地中海。
剧烈的疼痛让朱淇瞬间清醒,她几乎是使出自己所有的力气夺门而出。
一个六岁的小女孩顶着倾盆大雨,跑了三公里的路狂奔到派出所,推开门之后跪在大厅对接待台前的两名警察不停磕头。
“救救我,我爸要杀我!”
警察们迅速把六岁的女孩拉到暖气旁。
擦雨水地擦雨水,倒热水的倒热水,拿吹风机的拿吹风机。
随后又把伤痕鉴定人员叫过来,对朱淇身上的新伤旧伤拍照取证。
警察查到了她母亲家的亲戚,打了个电话之后没多久,舅舅和小姨一家子都急匆匆赶来,抱住了抖得像冬风中小树苗的朱淇。
妈妈在世的时候过得很苦,舅舅本身经济条件就不好,而小姨也一直没工作,全靠当体育老师一个月只有50块钱的小姨父养活,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会经常来接济自己的妹妹、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