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泣迈开脚步向场中走,却有人从旁赶过,早站在了中央。紫袖回首笑道:“慕容师姐稍待,我先来罢。”慕容泣微微一顿,便爽快退了回去。
何少昆本已准备下场,见是紫袖,便顿住了脚步,却被一股力道在身后一推,不由自主向前小跑几步。陆笑尘双手交握身前,看向场中。何少昆被师父推出来,又是面现难色,却也只能同紫袖互相行礼。
杜瑶山站在两拨人中间,估摸着以何少昆的年龄地位,武艺应当一直比紫袖高。他眼睛不时朝西楼瞟去,却听身侧人群中笑道:“殷师弟这是吃了甚么补药,竟然第一个上?”另一人道:“费师兄当掌门没甚么,只是援军来得不是时候。”有人答道:“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众人纷纷笑起来,那人低声道:“劣马先上,消耗对方好手,大概是费师兄的计谋。”又有人道:“不对,何师兄要打殷师弟,还需要甚么消耗?若真讲计谋,应当比罚跪,殷师弟稳拿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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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之上驷”,就是《田忌赛马》说的那个啦,原文是“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之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用劣马对好马,好马对中马,中马对劣马。谢谢大家的海星!努力攒稿子的时候,切实地感到了慰藉。
第61章看朱成碧(8)
杜瑶山越听越是皱紧眉头,回想上次交手,还是自己和西楼架住紫袖扒他衣裳,听众弟子如此一说,虽懂得紫袖为师兄分忧的初衷,却更心焦起来。
这时场中两人行礼已毕,便即出剑。何少昆不想伤了紫袖,又力图一招分出胜负,当下将凌云剑中一式“巴山夜雨”使了出来,剑光兜头罩向紫袖。这一式变化繁复,何少昆习练纯熟,既有风雨绵密之意,又有山岳岿然之气,却几乎没用甚么内劲,是以剑势并不险要,看起来如同只与师弟切磋招式一般。杜瑶山心想:他果然只求速胜,不求伤人,好让紫袖全身而退。心里踏实了些,却依然咬住牙齿,瞧着紫袖。
紫袖在众人的眼光注视下也随着动了,面上没有丝毫畏惧之色,稳稳一剑刺出。杜瑶山禁不住“咦”地一声——他用的却是同一招,从起手到步法,跟何少昆一模一样。杜瑶山对剑法并不熟悉,只望向西楼,西楼浅浅朝他一瞧,眼波又投进场中。慕容泣却笑道:“下驷亦能奋蹄。”杜瑶山一头雾水,便有好心弟子对他解释道:“这一招‘巴山夜雨’不好学,殷师弟从前武艺平平,连半招也决计使不了的,能用出这一式来,可见下了工夫;‘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名字也隐含思念之意,这师兄弟都不曾加力,是念着旧情的打法了。”
杜瑶山这才明白,只听“叮”地一声,两柄长剑几乎以同样的角度,于空中撞在一处。二人同时落地,一向东,一向西,又同时起剑撩向中央,却是剑路齐变。“巴山夜雨”后招迭出,差别很快便清晰起来:何少昆剑锋轻快,转折自如,紫袖却不及师兄变化迅速,甚至中间还漏掉了几处机变,显得有些笨重,连杜瑶山都禁不住着急起来,方才对他解释剑招那弟子便遗憾道:“还是太嫩,这招用得不圆。”
何少昆的剑锋越走越快,紫袖反而左一剑右一剑越来越不像,杜瑶山又开始嘬牙花子,却听有人道:“不对,怎么殷师弟倒赶在前头了?”他凝神看去,果然不对劲:方才是何少昆先变,紫袖跟着变,就这一会儿工夫,竟然成了紫袖先变,何少昆才跟着做出一样的动作。杜瑶山不明就里,却见慕容泣有些激动起来,攥拳跺脚;西楼面上依然十分淡定。此时紫袖的剑锋正直向前,穿过何少昆的剑网,手上忽然加快,向他胸腹虚刺三下,众人都低低地“啊”了一声,何少昆随即回手一提,“当”地架住紫袖的剑。
众人都松了口气,杜瑶山回头到处问:“怎样?怎样?”慕容泣盯着场内,飞快地说:“殷师弟方才那三刺,但凡用力,何师兄已输了。没想到他将剑招拆开使,倒领先了。”何少昆回剑之后,当即换了招式,慕容泣又点头道:“何师兄这招‘春山如笑’用得甚好,换我是接不上的。”
杜瑶山瞥了陆笑尘一眼,见他面色沉了下来,何少昆想必也瞧见了,不敢怠慢,一招“春山如笑”便虎虎生风,挟着内力卷向紫袖,眨眼间一剑当胸,一剑攻向下盘,先后刺出,电光闪闪;紫袖也换了招式,将师兄接连两剑荡开,想必力道甚大,何少昆借着剑势朝后跃起,脚下不停,挟着破釜沉舟的劲头又向前去。
紫袖盯着前方的何少昆,手腕轻翻,早已摆好了架势,也迎向前方。杜瑶山却也认得——正是凌云剑第一式“高山流水”!他初见紫袖,便是从这一招猜测他的来头,只没想到他在这种紧要关头,竟用这样简单的招式,去迎战自己师兄。此时身旁众弟子也讶然道:“这一剑忒也平凡了!怎么破得了?”
何少昆剑影翻飞,力有千钧;紫袖以逸待劳,剑芒渐盛。二人不断接近,剑气相激,声势也逐渐浩大,衣衫都被吹得向后飞去。所有人屏住呼吸,眼睁睁瞧着两柄长剑在两股内力的驱使下,再次撞在了一起。只听“嚓”一声轻响,何少昆的剑从中折断,二人身形一顿,各自落地,紫袖立在原处未动,何少昆却显然不支,向后退出三步方能站稳。那截断剑干干脆脆落在大块青石铺就的地上,一声“叮铃”的悠长回响,久久飘荡在校场上空。
场外众人“轰”地炸开了锅,顿时议论纷纷。慕容泣和明芳手拉手跳了起来,杜瑶山心里乐开了花,恨不得手舞足蹈,却强行绷住面皮,向四周看了一遭,西楼面色如常,陆笑尘挂着脸,何少昆却行礼道:“我输了。小……殷师弟技高一筹,佩服!”紫袖笑着回礼道:“何师兄,承让!”随后转身道,“哪位再来赐教?”
杜瑶山高声道:“第一场,费西楼方胜出。稍歇便打第二场了。”
紫袖胜了首场,内心却十分平静。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又同几位高手碰过面,再回山来,同门一招一式,看起来都像变慢了。他此时牢牢记得自己内功已换,绝不肯因此误了大师兄的事,便翻来覆去多用凌云剑的简单招式,用得最多的还是“高山流水”,力量直来直往,一招得胜。一旦拼上内力,便没人能撑过两招,纷纷败在他的剑下。场边众子弟起初惊诧,随后便纷纷细瞧,越发瞧出了妙处,叽叽喳喳又说又笑;又因山上几年没出过这样大的热闹,待紫袖赢到后几场,叫好声已是一浪高过一浪。
这时又有一人强行拼劲,亦折断了长剑,行礼而去。慕容泣便叫道:“殷师弟!只剩一个了,给我留一场!”紫袖笑着下来,慕容泣雄赳赳气昂昂地下了场去。
杜瑶山此时看紫袖走路,越看越顺眼,只觉他从前都没这样好看过,恨不得把他拉过来揉搓。又听身旁有人叫道:“师父!这算甚么?他不过就是兵刃好些,不见得真有本事。”
紫袖只顾回头瞧着师姐和旁人斗剑,杜瑶山冷眼旁观,只见陆笑尘道:“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这么简单的道,为师不曾教过么?”
那徒弟面皮紫红,争辩道:“剑是锋锐,可旁人换件兵器,照样也能胜他。”陆笑尘道:“旁人动手时换了没有?那剑是他的不是?”他说着紫袖,眼睛却望向西楼道,“是他赢,还是他手里的剑赢,又有甚么区别?”
西楼身边众弟子早已激情四射,又叫又跳,慕容泣女中豪侠,极为风光地赢下最后一场。杜瑶山一口闷气出得痛快,打算多说两句,喜气洋洋地道:“第一轮,费西楼方全部胜出,可还有甚么……”
不等他吐露心中的快活,大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高喊道:“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