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紫袖断然道:“我只看你乐不乐意,过得好不好。其他人说甚么,怎样看,都与我没有干系。”
展画屏紧跟着道:“若是我不乐意呢?”
紫袖一哽,对这句话最为无计可施,想起自己当初拒绝白霜的心情,只得道:“你不要我……我便远远看着……”生怕他拒绝,话音登时软了十倍,“你就只做我师父,好不好?即使你不要再当我师父,我……我至少能自称是你的徒弟。”又坚定地说:“我会好好练武的!我把别离剑都练熟了的!”
“是么?”展画屏不以为意,随即衣衫飘动,朝他席卷而来。紫袖此刻身上隐痛已都消失,动作恢复了迅捷,恍惚见他抬手挥向自己面门,手中还拿着甚么,连忙使个身法避开,又举起剑来挡在面前。展画屏倏进倏退,紫袖虽未被那物事碰着,依然感觉劲风扑面,如钝刀擦着脖颈一掠而过。他心中暗自抹了一把冷汗,站稳脚跟定睛看去,展画屏立在一丈开外,手臂平平伸出指向他,手掌翻处,亮出一只圆圆的小葫芦,随着他的动作,那葫芦中传出唧唧的鸣叫声。
紫袖听了几声,忽然明白过来,欢声叫道:“是银环儿!果然是!果然在你这里……”话虽如此,他心里又翻搅起来:展画屏在客栈中明明说不管闲事,却还是将甲虫取了来。再想想他也不知从哪里寻到,心中登时欢喜无限,嘻嘻笑道:“多谢师父!”便上前去拿。手指堪堪触到葫芦时,展画屏却将手掌一翻,身子一拧,紫袖再抢两步,却见他先于自己转过了身——二人擦肩而过,两件袍子旋成两朵漩涡,紫袖尚未收回手来,展画屏已从他背后转了过去。
紫袖回身看他,不明就里,展画屏却道:“你能取到,便由你拿去。这虫子要放在人身上取暖,取不到干脆被天收了罢,省得人费事。”
紫袖一听,回想起嘉鱼似是说过甲虫甚是娇贵,也怕好不容易寻到的银环儿就此三长两短了,便向前一纵,手指如钩,借了嘉鱼那套缠藤手里的一招“藕断丝连”,直取那葫芦。展画屏不见怎样移动,连手臂都不曾往回收,只是微微一闪身,紫袖的手便落了空;他一再抢上,却一再落空:眼看就要碰上那葫芦,却总是差着几分。他从展画屏身前抢到身后,从左肩绕到右肩,依然碰不着,却已气喘吁吁。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只修长的手,不禁怀疑自己苦练的功夫都白费了。展画屏忽然凉嗖嗖地说:“殷少侠,你着相了。”
紫袖将剑抛在一旁,问道:“甚么意思?”
展画屏掂了掂手里的葫芦,朝他道:“你要这个,对罢?你把眼睛盯着甚么?”紫袖茫然想了想,指着葫芦道:“盯着……这个啊。”
展画屏不屑道:“取法乎上,仅得乎中;取法乎中,仅得乎下。你想抓得准,你抓得准么?”
这话没头没脑,却犹如当头一棒,将紫袖打醒。他双眼发亮,激动地说:“我抓不准!我不该想着抓准!”
展画屏接着问:“你该想甚么?”
紫袖已朝他冲去,口中道:“要么打你手臂,要么穿透葫芦!”说着又伸出手去,用的是凌云派中一门“残云爪”;只是明明像已晓得他在说甚么,三毒心法也运转得甚熟,动手却比上回还要吃力,依然一无所获。展画屏嗤笑道:“更远了。”
紫袖此刻既想早些救下银环儿,又想向展画屏证明自己做得到,一时甚么都顾不得,急得直嚷:“我知道!我真是笨得要命!再让我试一次!”脚下越发快了,只是越急越碰不到:展画屏仿佛幻像,狡兔三窟,一个影子犹如好几个人,连衣衫都滑不留手。紫袖额头见汗,即便照着他一只手臂进攻,却总觉得哪里还差着一点。
二人一个追,一个躲,不知不觉绕起圈子。紫袖漫无目的地跟着他转,眉头紧锁,只听展画屏的声音稳稳绕在自己周身,不紧不慢地说道:“无停无断,不发不收。古人在达摩祖师门前立雪断臂,只求一悟。为求法,手足皆可舍弃。你要求的又是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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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有一种冷,叫你徒弟觉得你冷。紫袖:师父,我特意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
展画屏(夸叉夸叉拆):……自发热秋衣秋裤套装?
紫袖:你别走啊!这个卖得很好的……真的!
第69章今是昨非(7)
紫袖脚下不停,怔怔地想:“无停无断,不发不收……我求的是甚么?”心中一个答案鼓荡不休,却已同他绕到第三个圈子,脚下始终踏着重复的步法。再绕两圈,他蓦然明白过来:自己走的正是一个圆,展画屏说的便是“圆”——无停无断,不发不收,是用劲的窍门。关键不是拿甚么,怎样拿,是劲力啊!
他脑中豁然明朗,喜悦拍手道:“我停下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真是蠢!”茅塞顿开,不禁哈哈大笑,也不蓄力,便即伸出手去。他此刻心如明镜:每当以为自己能抓到葫芦时,气力便与发出时不一样了;此刻心中不再预判,一片空茫,只管施展。既懂得朝何处用力,又懂得如何用力,两者合而为一,顿觉三毒心法空前圆转如意,连脚步也轻捷欲飞。
展画屏依然同方才一般闪身,紫袖却终于跟上了节拍,见那葫芦近在眼前,伸手过去轻轻一抄,便握在了手里。想到展画屏手掌的温度兴许还残留在上头,不由得越握越紧;心中欢畅无以复加,望向展画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