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又提醒她:「带上烛台,锁之前再仔细翻一翻。你的,她的,都看看。」
她悉数照办,回来后告诉他:「桂花蜜还在她那边,我这边多了这个。」
一条尺长的细红绳,两头各拴一枚铜钱,没有字。
他不懂这玩意,先把东西要走,这事暂且放罢。
他回来了,她找到了主心骨,安心了不少,告诉他如今哭得少了,这么多天,只夜半哭了两回。
她说小英为人好,对仙君菩萨都虔诚,所愿能有所成,七七之后准能投个好人家。
夜里没再「闹鬼」,如他所说,那坏蛋不敢再动她。
他没心思附和,几经犹豫,最终拿定主意,告诉她:「我跟了这几天,看得出那位赵大人优柔寡断丶碌碌无才,不堪大用,此次能夺情起复,多半是那位亲家想抬举他。这一家子,大事小情,全凭赵小姐调度,聪明能干,事事熨帖,不怪夫家看重。」
「真厉害!」
又当故事听了。
他只能掰碎了讲:「跟着这样的人,将来亏不了。你要不要……」
她懂了,扬着眉问:「你想让我跟着她走?」
他默了一会才点头。
她沉默,他垂眸,缓缓道:「老爷很看重这位同窗,只要他们家开口要你,能走。不用担心老太太阻拦,老爷是谦谦君子,借寿阴损,他绝不会认同。」
她没法用言辞说清楚此刻的难受,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他看懂了三分,为难道:「倘若老太太这就将你要走,上房人多,我很难混进去,照看不到你。那位赵小姐为人清正,对下人的管束严明,他们家的人规规矩矩,没有那些龌龊门道。你只要本本分分做事,什么都不用操心。她这里……好办,我有法子叫她留意到你……」
「不!」她扭过脸,盯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我不想去。家禾,我不想做一辈子奴才,我同你说过的,我不想跟着主子风光,不想去京城,我想赎身。」
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怕他笑话她没出息。赵小姐过几日就要上船去京城,兴许一两年后就要嫁去夫家,她跟着赵家走,越走越远,那就再也见不到家禾了。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她时常惶恐。他回来了,她心里安定,哪怕见不上面,说不上话,只要知道这个哥哥同在这府里,她就不慌了!
他没再劝说,只微微点头。
衣衫只烘了个半干,他拿起就要走。
她跟着站起,小声问:「你不在这歇……吗?」
「老爷吩咐我去招待赵大人的侍从,这阵子睡玉振馆那边,新铺的被褥,还烧了炕。」
「好。饿了你就过来,我给你留饭。」
「你敞开了吃,不用留。我跟着他们,不会饿肚子。」
她没点头应承,只笑着看他。
强!
他将手里的东西留在春凳上,走到窗边才告诉她:「路上捡回来的玩意,你留着耍。」
第15章我的心眼分你一半
他走了。
她将春凳送回饭堂,回来躺在椅子上。
他带回来的是泥人:肉嘟嘟的娃娃和大肥猪,能骑上去,也能拿下来,好看又好玩。
她舍不得收起,将它们放在腹部,手轻轻落在上边盖住,仰头望着顶上的房梁出神。
她跟他不一样,不,是她跟他们都不一样。
他,小英,还有秀珠她们,打心底里认定主家是这房顶。有主子的身份地位遮风挡雨,他们在屋里各自忙活,跟着沾光:吃饱穿暖能攒钱,沾光涨了见识,没吃过山珍海味,至少见过,离府报出名号也有几分派头,比那些辛劳一辈子仍旧穷困潦倒的人强百倍。
她也曾这样安慰自己:在这有肉吃,有新衣穿,比在家好。可她不惦记吃什么穿什么,也不会因为背后的主子尊贵就脸上有光。她不图什么,得了赏赐只想到赎身。
这半年,常满没来找过她,也没托人捎过话。她从婶子那问清楚了,她不是没有月钱,是常满一早就有交代,将「外甥女」的月钱归到了她那。小英叫她找个靠山,可认干娘哪有那么好认的,拿不出月钱去孝敬,不会有人愿意白认个女儿。
这就是娘说「她会照拂你,你将她当作我」的好姨妈,年底那条炸鲤鱼想必也不会「游」向她。
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爹娘偏心,儿女有排行,如今也认清了爹娘在必要时刻会将她无情剐去的事实,但她仍然不想被这院子困住,宁愿返乡去田里地里劳作,过日子要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