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催道:「夜深了,睡你的去。你放心,我会烧火。」
她乖乖地躺下,但是睡不着,闭着眼问:「你是不是在别人家待过?」
半大的农家小子,赵家应该看不上。他有见识有才智,还有功夫,处处透露着不凡。
他默了一会才答:「京城廖家,你可能没听过,不要紧,早没了。武官,一门七将,还有未长成的五名男丁,斩立决,女眷贬为官奴。」
其实是妓,官奴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去哪家都要受尽凌辱。
没必要说出来吓着她。
那些人和事,离得太远了。
「那你们呢?」
「家产抄没,我们这些奴才,呵,跟那些陈设玩器挤一块,摊开摆在台上随意叫个价,任人挑选,三五日就卖完了。赵家的亲戚买了我,曨少爷看我擅捶丸,就把我要了过来,想着秋赛能风光一把。可惜他爹不争气,死得早了点。」
她听得心惊,坐了起来,伸着脖子小声问:「是谋反吗,你们没挨打受刑吧?我听人说,只要进了牢里,性命就难保。打板子都算好的,还要拔指甲盖呢。」
十指连心。六岁那年,大姐被送去了河对岸做养媳,灶上的活就该她了。人太矮,要踩着凳子,不好用力,菜刀太大拿不稳,一心急就切在了指头上,连肉带甲去了一小块,疼得眼泪止不住。
记忆犹在,她说着说着就慌了,挨个摸摸指甲,确保它们都还在。
「有些事,说不清楚。你安心睡觉,明儿才能唱好梅花魂,让他们去找她。」
「嗯。梅花魂我会唱,小英教过我,她说京里的老国公喜爱这首词,府里的人都得会。」她躺回去,闷声问,「我还能再哭一会吗?」
「哭什么哭!」
他一凶,她憋得喘息都乱了。他深吸气,怕她疯掉,只得再透一点口风:「我托了人捎香烛纸钱,还有那白糖糕,明早会带进来。正好是头七,夜里再带你去祭拜。」
「嗯……你费心了,多谢。」她很是动容,翻向火光这一侧,真挚地说,「家禾,幸亏有你在。我糊里糊涂,又常意气用事,做事心里总没底。我知道这样不好,以后我改。」
「睡吧。」
「往后你就在这睡吧?这里有火,不怕冷,我俩做个伴……一会你叫醒我,我们换一换,我不挑地,趴着也能睡……」
做伴都来了,要是被外人听见,会怎么想她?
越教越不防,头疼。
他深吸气,还是忍不下去,低吼:「睡你的,少罗嗦。」
「哦。」
她含糊念着那句「多看多问多思多辨」,渐渐地没了声。
他等了会才回头看她。
人已经睡了,缩成一团也不过山羊大。
唉!
意气用事不好,也好,他以为自己冷了心肠,再不会和谁交付心事,原先只想着如何利用这家伙行点便利,如今不得不承认,他也被她拿捏了一两成。
她这些日子都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大伙知道她这是姐妹情深,挂念着生死未卜的小英。人老实惯了,偶尔撒个谎,没人起疑,走得近的几个顺口安慰了她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