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是小事,这个罪名一落地,他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冷静,冷静!
家安扣住他胳膊,转身时松开一瞬,再次用力扣紧,力道落在五个指头上。
五,是赵曨,还是赵苓?
据他所知,这两人都没有这样谋划的本事,可是,他只能知道他看得到的东西,就像他在赵曨身边待了小半年,竟然不知道他是个好欺凌幼女的龌龊邪佞。
这封信能要去赵苓半条命,他没必要挖坑埋自己,那只能是赵曨。
赵曨,赵曨,没错,屋里那个蠢货把这畜生当命根子疼,担心这块心肝肉将来撑不起二房的家业,事无巨细,什么都教。早晚都要叫来问问,什么都交代,唯恐漏了哪。因此赵曨知道赵苓的事,知道与赵大人的往来明细。这两人情同父子,手把手教写字,赵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仿出这封信。
他用外边的人弄赵曨,赵曨居然知道是他出的手,装病藏在暗处,射出这致命一箭。
先前……是了,那畜生在船上没得逞,一是她警惕,二是他嘱咐手下跟紧了,三是他伺机故意将人带离。
赵曨藏得无声无息,人就不蠢,只要回头一琢磨,就能猜透其中关节。
他娘的,百密一疏,他也被赵曨那窝囊相给骗过去了。这阵子又忙又乱,他目空一切,失了稳重,急功近利,只盯着远处,一脚踩塌了。
赵蒲
大老爷,赵香蒲也是他。
护短,偏信偏听,为了这个混蛋,跟大太太吵了几年,怪不得方才听不进,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失了先机,眼下他嚷再多也无用,赵蒲只当他是狗急跳墙,胡乱攀扯,只会更恨他。
阙七的尸首弃在城外野竹林里,身下压着赵曨的革带残片,到时候一查,就能摸到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赵曨不死也得脱层皮。可惜这步棋,此时也不能走,只会适得其反,为自己再添一道构陷的罪名。
一股悲凉压得他透不过气!
他殚精竭虑,为这个人赴汤蹈火,最后竟然是死在他手里。他骗了冯稼,若不是担心这人接连受挫,遭不住,他会不管不顾弄死那玩意,不留后患。
巧善说得对,他们的事,就该由着他们去办。就该让这个名士蠢死,被这些好家人扒皮抽筋,大卸八块,熬成一锅浓汤。榆木疙瘩,只有到了冤死那一刻,赵蒲才会知好知歹。
留在闲野居的人,他全摸透了,他们只会些唬人的拳脚,要挣脱不难,可是逃出这一会,前功尽弃。有《逃人法》在,不单是他,所有牵连到的人都要依法严办,没准会扯出她,那是下下之策。
他赵家禾聪明一世,只糊涂了这一时,要认命吗?
不可能!
新任家明在搬行刑凳,不时往他这瞟,目露不忍,险些绊倒自己。
他是因为这双眼睛像她才挑了这笨小子。她曾睁着这样的眼,追着他问:「那些话,你记住了吗?」
他记住了!
太太为他的事跟老爷吵,不是小气,必定有个缘故。
能让大太太不顾夫妻之情吵上几年的事,绝不是小事。
他猛然惊醒:那些混帐事,她也知情,因此天长日久地厌恶,一刻也不能容忍!
他转头看向家安,无声提醒:大太太。
家安眨眼,垂眸接着捆绳索。
第37章寒灰
江清院在闲野居北面,中间还隔了一座院子,家安恨不能飞过去,但他这会不能随意走动。
一声又一声的啪,全打在了他心上。他被那些人为难戏弄,是禾爷想办法解围,也是禾爷的点拨,让他能挺直腰杆。人要知恩图报,他好几次想跪下来求情,但禾爷早就教过,不能这样做。
他们一求情,老爷只会更恼,认定他们合起伙来瞒他。
打得多了,老爷看烦了,伸手将窗合上。
打板子的两人对视过,一块装起了样子,听着有声,实则没用多大劲。家安朝他们打手势,悄悄地退了出去。
他塞银钱请婆子通融,进去通报。
婆子点头,但不肯要这钱,小声告诉他:禾爷的事,她也知道了。八珍房的巧善姑娘跪在院子里,太太还没见,他这里要再等一等。
家安大惊失色——她怎么来了?
现下更不能等了。
家安跪下求情,婆子念着船上的恩,愿意担待,擅自领着他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