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诚的工作并不好做,说是主持内政,重建和辅军每每受限于民夫和财帛,南逃的流民越来越多,他甚至现在都发愁战后,回迁编户丶地方休养生息,屯田怎么展开,如何给后续的税改打好基础,调好地方和军中的矛盾,每一件事都是麻烦。
说实话,缺钱。
大名府城因为就在战前一线,城内惶恐的情绪很重,加上全军退至这里,战前的气氛有些低迷,这次全军过河,城里非但没有振奋,反而气氛更低迷。
每日的军报传来,赵诚只看伤亡,他甚至没时间看,经常在筹备物资周转,流民安置……
他身边的人都打发出去了,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了,只剩下沈晦留下的那个幕僚崔元用,以及一部分官府的小吏。
崔元用是因为家贫没考上进士,接着父母相继去世,彻底耽搁了,最后也绝了心思,寻了差事养家糊口,崔元用和赵诚共事了几次,就发现赵诚和沈晦不同,赵诚做事只讲实际,要结果。
安置流民的支出,原本是没有这项预算,赵诚把推官判官等聚集起来,直接调用了秋冬的其他款顶上。他自己又转头向上哭穷,总之事情要做,不能拖。
崔元用跟着他的节奏,也能把事情做好。
赵诚也发现了,能干的人,就该让他多干。
所以崔元用成了最忙的人。
勤如牛马的人,古今都一样。
从腊月十七开始,吕顺大军北征,吕顺身边的骁骑军一直不见踪影,连着日,主力渡河后,血战,到腊月二十九那日,退回来的吕本中重伤,赵诚人还在外面,大名府的文官集团都乱成一锅粥了,崔元用大约是信不过别人,特意一人一马奔到城外来找赵诚,赵诚问:「出什么事了?」
崔元用大约因为恐惧:「吕将军的侄子,重伤被送回来了。」
赵诚皱眉问:「城里什么反应?」
崔元用:「有些乱。」
赵诚:「别慌,我去见吕统制。」
等他回城时,城门已经禁严,可见城内的气氛还是慌乱了。
赵诚直奔吕顺府邸,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沈晦走后,剩下的班底都在,大名府推官孔连州领着众人,在和吕本康商量怎么安置治下的九县。
赵诚进去问:「出什么事了?」
吕本康黑着脸:「小赵官人放心,无事。」
赵诚顺着说:「无事就好,那我先去送这批民夫北上,辎重稍后再说,明日除夕,京中犒军的物资到了。这些都要抓紧时间送到河对岸去,耽搁不得。」
他现在总管着尽是些破事,还琐碎的不得了,根本没工夫管谁死了,等他走出去几步,又回头嘱咐:「记得退下来的民夫好生给我送回来。」
他说完不等在场的人回神,就一个人先走了,这点破事还值得他特意走一趟,真是少见多怪,要是真守不住,大家都是死,瞎嚷嚷有什么用。
在他眼里,退下来的民夫可是比这些重要多了,等年后开春屯田,这些人都要分田地的。
这是他在这里主持屯田的基础工作。兜兜转转,这个基层的工作还是落到了他头上,这就叫天生的牛马。
真是命里没富贵。
除夕那日,听到前方大捷,赵诚终于空闲了一日,特意登山遥望北方,天气秦朗的时候,隐约能看到北面烟火,他在冷风中看着北方,心里感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他确信,这一战能胜。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胜,胜的彻不彻底。
他被赵策发配到这个地方,说白了,他现在怀疑赵策后宫是不是有崽子了。要不然他怎么会这么着急,让他在北方择定新都,又启用张相一脉人在东南实行税改,他为什么这么急?
他一个人在山顶看着远处,远远看到麻二身边的小厮,气喘吁吁从山道上上来,见了他扬起手里的信:「大人……京城来的信……」
山风大,因为离得远,赵诚没听见他说什么,只是等他上来。
韩六上来重复着,赵诚接过信,看了眼,是杜从宜的字。
也不知道这信从什么时候就发出来了,今日是年终最后一日才到了他手里。
烈风伴着酒,他打开信。薄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