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就近看了几株尚未凋谢的茶梅,等丫鬟剪来新开的花枝,又亲自插瓶让送去惠荫堂给周妈妈。
那边周妈妈接了,便送进卧房。
里头范氏仍旧躺在榻上,却还没睡着。
听见动静,她抬起眼皮看了眼花瓶,问道:“老三媳妇送来的?”
“可不是么,三少夫人待您向来有心的。”
范氏不置是否地笑了笑,又道:“那你瞧新来的这位呢?”
“夫人亲自挑的人自然错不了。”周妈妈笑着,往花枝上洒了点水,“据奴婢看,她的性子倒还算安分谨慎,想来也不敢像那位似的忤逆。”
“小门小户的丫头,运气好能嫁进侯府,自然要谨慎行事。毕竟是才嫁进来的,这阵子你让老三媳妇多照看些,别闹得院里缺东少西,让人传出去说闲话。至于往后,就看她的造化了。”范氏闻着淡淡的花香,原本皱着的眉头微微舒展。
周妈妈笑道:“夫人放心。杏花阁咱们插不上嘴,枕峦春馆却还是照顾得到,若能让她俯首帖耳的,也不枉夫人操心这一场。”
范氏嗤笑,嘲道:“可别提杏花阁了。宁王那样大张旗鼓地护着他,他却还是半死不活的吊着口气,眼瞧着是要废了。”
“若真个治不好,那也是他的气运。”
“那是自然。我这嫡母为了他的性命安危,放下身段去那小门户为他求亲冲喜,又善待新妇,也算仁至义尽。”范氏说到这里,唇边讽笑愈深,“至于他么,杀孽造多了自然要偿还的。”
……
数道墙垣相隔,杏花阁此刻门窗紧闭。
裴砚可没功夫管府里那些小心思,只管就着一壶新启的醇酒,站在花梨长案边琢磨一张北地舆图。
屋外高树掩映,柳枝儿才抽了新丝,引得双燕斜飞。
宁王魏铎今早下朝后被承平帝召去御前问话,出来后又碰上太子和皇后,敷衍半天才得以脱身,出宫后直奔靖远侯府。
侍卫把守的阁楼无人搅扰,他径直推门踏入屋中,闻到淡淡酒香,瞧着明晃晃的日头透窗而入照在裴砚肩上,不由道:“你这儿倒是清净。”
裴砚闻声回首,拱手行礼道:“怎么,殿下又嫌京城事多了?”
宁王头戴金冠身着锦服,在朝堂上是端贵威重的领兵皇子,这会儿却无需讲究仪态,翘着脚坐进窗边圈椅里,自管倒了热茶来喝,拧眉道:“虽说都是小事情,应付起来却也麻烦,来来回回都是那点小心思,没什么意思。”
裴砚便笑了笑。
靖远侯府这么大的地方尚且藏了无数的小算计,何况宁王身在皇家。虽说驻守边塞的皇子不太受圣宠,但既是领兵之人,回到京城总难免引人提防试探。
这些事说起来确实无趣,裴砚便让他尝尝今晨侍卫送来的糕点,又问道:“外面有动静了么?”
提起这茬,宁王又有了兴致。
“昨儿你迎娶佳人新婚大喜,外头实在是热闹!”他倾身靠近些,比了个手势——
“宾客的随从里少说四五个通风报信的,还都来自不同的人家,我从前竟不知京城藏了这么多北夏暗探。”
裴砚乐见这样的意外收获,“既是他们自投罗网,倒省得咱们费力。”
“也可见北夏为了探清楚虚实,有多舍得下血本。不过成败在此一举,没了你这拦路虎,那老太后总该没忌惮了。”宁王口中玩笑着,神色却是稍肃,“消息昨日就出了京城,想来不出几日北夏就会挥兵南下,咱们且等着消息就是。说起来,这些天还是得委屈你装病。”
“我倒无妨,就怕殿下耐不住聒噪想早些北上。”裴砚调侃。
宁王笑道:“好容易能诱对方上钩,我若轻举妄动被人察觉,这番筹谋岂非功亏一篑?不过我确实想早些斩除屠长恭这隐患班师回京。”
“如今内乱频生,朝廷是缺人手。”裴砚颔首道。
“也不止是为这个,还有件大事得回京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