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到十五都是年节,圣人不临朝,府衙不办公,长公子便有更多的时间在府上,偶尔出门访友也会在霞光满天的傍晚回来。
前院的屋梁早已修好,但他也没有提起要搬回去的话,崔兰因就当没这回事。
毕竟床上有他这个大活人在,阳气足,崔兰因连鬼都不怕了!
建康接连下了好几天大雪,崔兰因带着婢女们在院子里堆雪人。
初雪松散如盐不好捏拢,后面的雪就实许多,稍稍用掌心捂下就能团在一起。
一群十七、八的年轻娘子穿着厚实的冬装,冻得脸颊鼻尖泛红,却依然在雪地里忙活,一会比谁的雪球圆一会看谁捏得大。
由此,陈媪格外思念前段时间在书房埋头书写的文静女郎,试图提醒崔兰因书房还没收拾云云,可崔兰因早把寄愤纸墨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陈媪只能吩咐人熬煮了姜汤放在炭盆里温着,让她们玩够了能及时驱寒。
要不然一整个院子的娘子都风寒了,活谁来干?
崔兰因突发奇想,打算把院子里的人都捏个雪人,因而卖力地搓了一上午。
沿着回廊排上一圈小雪人,足有十九个。
各带特征,代表着玉阆院的每一个人。
比如那个头上扎着把小金梳的代表崔兰因,脑袋后垂着两根小布条的是萧临,还有拿着小木棍充当戒尺的是陈媪,咧嘴哈哈笑的是景澄,顶着死鱼眼的是景澜……
午后,景澄弯着腰挨个辨认,看见景澜那个雪人就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不吝夸奖:“像!太像了!”
景澜用鼻孔哼出声,盘起手臂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景澄又献宝一样把代表萧临的那只雪人从廊椅上抄到手心,捧起来大力夸赞道:“郎君您看!夫人捏的你这个雪人比别的都要高壮大只,可见在夫人心里,郎君是咱们院里最厉害那个!夫人真有眼光!”
得亏现在崔兰因被王大娘子叫过去,不然都要被景澄这夸张的语气弄害羞了。
萧临接过雪人,放在手上端详。
这雪人何止是大,还更圆滚一些,可见是在崔兰因手心团了不少时间才能塑出这么流畅的身躯。
手心一片冰凉,胸腔里却温暖热烫,好像被女郎用手一遍遍揉。捏的不是眼前的这个雪人,而是自己。
良久后,他小心翼翼把雪人放下,但没控制好距离,落下时正好与崔兰因的雪人靠得有些近。
雪这种东西易融也易结,用不了多久,两个雪人就会被冻在一起,萧临想要把它们分开点,但手指鬼使神差收了回来。
夜黑,崔兰因躺在被窝里问他,“看见廊下的雪人了吗?”
萧临翻过一页书,道:“嗯。”
“好看吗?我捏的!”
说罢就眼睛亮晶晶瞅着他,脸蛋上的肉蓄势待发,预备扬起笑容。
萧临发现崔兰因很喜欢讨表扬,特别是玩闹的事,若是她能把这个积极心放在诗书礼乐上,何愁母亲不能把她看顺眼。
他不好助长她玩闹的心,也不能违心说那些雪人不好看,就道:“没仔细看。”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
崔兰因差点气得坐起来,支棱着上半身,“我忙了一个早上!”
但随即一想长公子这样无趣的人可能不会喜欢好玩的东西,所以崔兰因就忍气吞声倒回去,掐着被子道:“还好我没捏你,不然媚眼抛给瞎子看,哼!”
萧临握书的手指紧了下。
没有他?
那现在和崔兰因雪人冻在一起的雪人是谁?
崔兰因只是在说气话吧?
不过萧临没有开口相问,而崔兰因也再没有向他提起雪人的事。
但萧临每日都留意,两个黏在一起的雪人也没有遭到任何暴。力拆分,依然紧挨着伫立在廊椅上,迎接日出送别日落,直到某一日陡然升温,融化在一起。
十五上元节,意味着轻松的年节走到尾声。
傍晚时分,王大娘子终于发话,可以出门看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