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贝多芬啜泣着递上他捏得皱巴巴的作品,一边指向钢琴,一边不服气控诉着瞟向內弗的方向。
伊秋在进门的那刻,已经分出一只耳朵,听內弗妇人拉起自家丈夫的说话,弄清了来龙去脉:小孩子的自尊心,从没碰过钉子的小天才被直接的现实打倒在地,闹起脾气不想接受而已。
她和內弗互换了眼神,然后顺着贝多芬,拿起曲谱捋直纸张后,坐到了钢琴前。
字迹很可爱……伊秋想起曾在博物馆见过的乐圣手稿,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加上根本不好分辨的薛定谔符头,对现在这只连音符尾巴都一笔一划好好写的小狮子,感到十分难能可贵。
音乐家的手稿就和医师的处方笺一样,堪称乱码杰作。愿意好好写不给抄谱员带来麻烦的作曲家,实在是凤毛麟角。手稿上大大草稿、涂改简直是太正常不过。至少眼前的谱面,是干净清晰的,伊秋的眼睛不会因为看不清音符而痛到流泪了。
柔韧的手指在键盘上轻盈地起伏着。这是一首明显的变奏曲,旋律和伴奏并不难。加上和小贝多芬相处已久,即使几乎没有什么演奏批注,伊秋已久能猜到他想要的那种音乐效果。
这首曲子怎么说呢,绝对算不上高明,但青涩可爱,也有部分激情和绚烂。但整体配在一起,感觉换了无数次呼吸,有些空洞和机械。伊秋甚至听某几节旋律,会有打开了红白机的违和感。
弹过之后,没有过多的回味。伊秋收回手,没有发表见解。
她想了想,随手弹起莫扎特的《C大调变奏曲》来。瞬间,童稚的活泼,纯洁的愉悦,浪漫的梦幻,在室内撒下一片银河。
对比差距过大,几乎无伤碾压。
至少伊秋转身的时候,小贝同学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已经不作声了,站在那静静发呆。
“曲子……是不是被人改过,路易斯?不过缺失的那部分影响也不太大,因为我在曲子里读不到你的感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写它,不明白它诞生的根源,所以不能赋予它色彩。我很抱歉,路易斯,我只能把它弹得不够有趣。”
“但相反,同样是主题变奏,但莫扎特的音乐却能告诉我,他希望这里是蓝色还是紫色,是该留下金色的点缀还是落下白色的闪光……当然,那是大师成熟的作品,你们本不应该拿来一起比较。但我想,你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伊秋把贝多芬推到內弗面前,拍拍他的肩膀:“仔细听听老师的建议。如果他真的赞扬你这曲子写的好,才是真正的不懂音乐呢。你才走上这条路,不可能一步就到终点。我很期待听到你内心深处的音乐,需要我用上全部的心神去揣摩、用上毕生的技艺去演绎得真正乐章。加油吧,男孩。”
內弗也走上前去:“我要跟你道歉,或许我应该在耐心一些——但我舍不得你挥霍自己的天赋。路易斯,你会成为真正的作曲家,但打需要你找到自我,约会用音乐表达你内心深处的东西。如果你只因为喜欢就去作曲,因为觉得好听就选择搭配某种和声,那和喜欢美丽词汇的人,用它堆砌一首诗不是一样吗?”
“伊秋,你觉得我的变奏曲,也是没有存在意义的?”贝多芬扭过头,期盼在她那找到一点回应。
“路易斯,你吃过烤鸡对吧?鸡肉很美味,但总有一些部位不怎么可口——但少了它们,或许烤鸡也就没那么好吃了。”伊秋笑着说道,“或许这个比喻并不准确,我只想告诉你,你的变奏曲是有意义的。”
“但这个意义是对你自己而言的——它是你的第一步,是你会不断进步,证明自己担得起‘作曲家’称号的基石。路易斯,就和那些小小的练习曲一样,他们或许枯燥乏味,最后汇聚成的是你本身。”伊秋摸摸他的头补充到。
“对,路易斯,你无法想象,我和伊秋会有多期待,你在某天会拿出一首让我们头皮发麻的曲子。”內弗也用期待的目光鼓励他。
“对不起,老师,我不应该随便发脾气,我们继续上课吧。”贝多芬真诚地和內弗道歉完后,他直愣愣地站在伊秋,抿紧唇捏住外套的下摆,郑重地向她许下一个承诺,“伊秋,我一定会写出配得上你钢琴的作品!”
那一刻,窗外的阳光突然间亮了一个度。
伊秋恍然发觉,眼前的孩子,竟比外面的太阳还要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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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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