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如不耐应酬,也不擅作诗,在一旁凑了会儿,对岸的儿郎们眼神躲闪,不敢发言,只怕才华出挑被逼尚主,她深觉无趣,干脆去了偏厢休憩。
陆家仆从与青衣们沉默地在外间进进出出地搬运冰鉴,怜光浸了湿帕,静静地给公主擦拭冷汗。而李意如呢,躺下之后就更觉困顿,想要歇一歇时候,外间又通传朝晖公主来了,有事要与她商议。
李意如只好请了她进来说话,两人倚在一面排云织鹤屏风后,驱散了青衣。
“这次诗会,你们没有请楚世子前来么?”
李意如闻言半睁眼睛,看向梗着脖子的姐姐,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没有说话。
朝晖公主略有心虚,移开了目光继续念叨,“我见着萧且随和仇越都来了,你独独不给楚世子发帖,难免让人觉得朝廷针对荆西,徒惹事端。”
“今日宴会之请帖并未经我之手。”李意如盯着她,缓慢说道,“怎会独独不给楚郢发帖子呢,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集会,想必是他今日有事,便没有来吧。与会者众多,十七娘却慧眼独具,不多时就知道楚世子没来,想来是对他多有关注。”
“你!”朝晖的小脾气一点就燃,虽说她不及宣宁得宠,但她毕竟是姐姐,还容不得宣宁在她面前故作姿态。她瞪着一双眼睛,声音也严厉几分,“你怎能无中生有,我、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别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我早知道你不顾矜持,总是缠着楚世子不放,那日在杏园,我见着你们——”
想起那日杏园与楚郢的接触,李意如生起一股恶寒,肚里翻江倒海的,简直忍不住要干呕,她捂着嘴,真切地差点哕出声音来。
这动静吓坏了眼前之人,朝晖公主瞪圆了眼睛,天马行空地想象着,最后指着李意如,颤颤巍巍地问“你这是、你…你不会…你和楚郢哥哥…难道你们…”
你你你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中盘旋,惊得声音更高了,“宣宁!你真是不知廉耻!”
李意如无意解释,她微勾唇角,说道,“十七娘知道就好,切勿到处宣扬,败坏你楚郢哥哥的名声。还有,你最好离楚郢远一些,免得大魏公主史上又添一笔‘姐妹共侍’的逸闻。”
朝晖公主眼睛酸胀,几乎要当场哭出来,“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我和楚郢已定下了盟约,等我及笄那日便是定亲之时,望十七娘不要从中作梗,还是另寻他人吧。”
朝晖公主彻底呆愣,她知道宣宁和楚郢关系匪浅,但宣宁年纪尚小,若说楚郢有意尚主,自然是和自己年龄相当。
“这不可能。”
李意如见姐姐失魂落魄,也略有不愉,好心劝阻道,“楚郢并非良人,你为何执迷不悟,你想一想,他迟早是要回荆西的,难道你还要抛下这繁华的长安城,去鄯州吃风沙么,荆西连一颗槐树都没有,全是石头、风尘、一望无际的沙漠,留在长安,你还是有食邑、有封号的大魏公主。去了荆西你算个什么,见不着父皇,也见不着薛昭容,若是楚郢欺负你,你都无从诉说。且薛昭容只有你一个孩子,你忍心让她日日为你担忧么!”
宣宁突然冒头,嘀咕了一句,“现在想这么明白,当年有人还不是一样昏了头?”
李意如:“闭嘴!”
朝晖正思索着呢,突然被她吓了一跳,温言辩解,“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她转转眼睛,忽又反应过来,大声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和楚郢定下盟约呢?!宣宁你真歹毒,胡编乱造将楚郢哥哥的家乡贬得一文不值,荆西之风景我早在《八荒游志》里读过了,‘胡天孤雁、荒山红日’,鄯州景色绝不逊于长安!”
《八荒游志》是什么书?李意如噎住,很快又反应过来,突然一手轻轻抚在腹间,说着模棱两可的话语,“我这不是没办法么,大朝会那日楚郢哥哥醉酒…我本意只想着送他回蔚园去,谁知…”
她垂首不语,朝晖咬着牙回想,一月大朝会那日,萧且随那厮故意逮着楚郢哥哥灌,的确是把人灌醉了,“你这是乘人之危!”
李意如扯了扯唇角,“你楚郢哥哥是醉了,倒也不是不知事,我可没有强迫他。”
朝晖捏紧拳头,又气又羞,说不出话来。李意如也不知这样是否能让姐姐死心,一时无言,两相沉默。
“滋滋——”忽有一丝茧爪摩挲衣物声响,很像是蛩蠊踩过丝绸的动静,两人登时慌张,再顾不上斗嘴,都忙站起来抖抖衣裳,四处探看。
“怜光!”李意如扬声问道,“这儿洒过苏合粉没有?”
怜光推门而入,鼻翼耸动几许,“应是没有,殿下恕罪,奴立即着人进来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