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轻易别来我这里么,怎么这样不听话?”楚郢声线懒怠,拿起那信纸轻轻晃动两下,蓝纹纸簌簌作响,他眸子倏然冷凝,忽又将纸张捏拢于手心,揉作一团。
承江王府的请帖就在一旁,这次春日宴正是他身为准驸马首次参席,是收拢人心,打造声势的好时机。
可江二郎不告而别,这下要他一时去哪里寻找个文风相似的代笔,最可恨的是底下人却传话,没能将江二郎灭口,就连他那个妹妹也失踪了。
江二郎不过一介文生,围攻之下竟让他给跑了,想来他背后另有高人指点。
他目光下落,移到眼前的女子,面上微露厌倦之意,“说吧,什么事儿?”
飞虹急道,“世子!常常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幕僚江照,你可知他如今在何处!?”
楚郢冷冷哼了一声,“别打哑谜了,有什么消息一股脑儿说了吧。”
飞虹一吞口水,也有些喏喏,“他此时就在宣宁公主府,还有他的妹妹江盈…也、也在。”
楚郢霍然起身,恨声道,“江照——”
“前几日,公主府新来了个侍花娘子,名叫盈月。府里百废待兴,来些新奴稀松平常,奴便没有太过注意,直到今日公主忽然传话,让这个盈月去北院伺候。公主何时能关心这些,奴留了个心眼,往北院去了一趟,在那养伤的正是江二郎!而那个盈月,奴亲耳听见她喊江二郎作‘阿兄’…”
半撑的窗牍忽然窜进一道长风,在倒着春寒的夜里更添寒冷,案旁的少年忽然手一抖,那纸团跌落,一下滚进了青瓷瓮里。他的心脏像是被扔进了冬日腊月的深潭之中,结满冷霜,停止跳动。
“她都知道了?”他喃喃道,“为何没来找我…”
此奇耻大辱,以宣宁的脾气,她怎能忍住不来与他当面对峙?或者她对他用情太深,现下正在伤心的时候?
他忙转身在书架上翻找,前几日他喊江二郎写信哄她,宣宁收了信,隔日便给他回了,江二郎看了信只道公主已不再气恼,他便没放在心上,专心考虑着长平公主的建议。
现下想想,会不会是那日在醉仙楼与江二郎叙话被他人听见,谣传到宣宁耳中了?或者江二郎起了异心,已经投奔了公主?
宣宁的信一直都被江二郎按照顺序小心存在空册之中,楚郢很轻易就找到了,拿出厚厚的书册翻开一瞧,空空如也:所有的回信都被江二郎带走了。
骨缝里沁出来的凛凛寒风,刮得他面上发红。楚郢想到一种最不可思议的可能,他滚滚喉咙,“江二郎在公主府上…公主把他关在哪里?”
飞虹心里“咯噔”一声,忙低眉垂眼不敢看他,嘴上支吾着,“公主…公主…”
楚郢“呵”了一声,放慢了声音,“让我猜猜,宣宁公主对他以礼相待,为他寻医问药,就连他那个妹妹,也在公主府风生水起,是也不是?”
若是她知晓了代笔之事,第一个打杀的必定就是江照。而她没有,甚至救下他,把他留在了自己身边。还有别的可能吗?她爱重的是那个与她通信交心的人,而不是他楚郢。
信中那些他曾夸奖过、誊抄过的字句,忽然变成刺过来的冷刀,难言的酸涩漫上鼻尖眼角,他心中却愈加沉郁。楚郢早知道自己不该沾染情爱,此生死攸关之际,他竟还忍不住去想,此时宣宁究竟和江二郎在做什么?
她会不会也用那娇纵的眉眼嗔江照,喊他江照哥哥?
真是可笑。
飞虹一看对面人沉沉的脸色,想了想,还是壮壮胆开了口,“公主对江二郎的确不同,今日晨起便喊了大夫过来,过问他的伤势,听闻他高热难退,还亲自去看望——”
“出去。”少年声线颤抖,一手紧撑在桌角,指间攥紧。
“世子,既然宣宁公主根本无意于你,何不干脆接受长平公主的好意?”飞虹喉间紧了紧,还是决定要为自己的主子说几句,“长平公主那边等不了太久了,机会难得,世子,请早下决断吧。”
“三日。”
“什么?”飞虹抬起头,看见少年微红的眼角,而后楚郢倏然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再等三日,三日后,我会给长平公主一个答复。”
身后门扉轻响,青衣脚步渐远,楚郢深叹一声,抽出那张承江王府的金帖打开,滔天的权势分明近在眼前,可他却不知究竟是哪一步做错了,他真的不甘心。
三月初七那日,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导致性情大变?
他闭了闭眼,滚烫的水珠落在整齐的墨迹,缓缓沁入纸张,晕出一个淡淡的墨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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