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一直打着这个主意!小娘子霎时撤了力气,脚下一软,歪歪斜斜地靠在身后的男人身上。
伊川哼笑了一声,手臂收力,带着她往怀里紧了紧。那日在九华山看着这小公主穿林射鹿,英姿神勇,实际上遇上点事儿便是小女子模样,瞧着她这样颤颤巍巍的,想来是害怕得紧了。
他将箭镞往掌心靠了靠,免得真伤了手下这娇嫩柔弱的猎物。
“李宣宁!”
飞翎卫一拥而入,萧且随见此场景几近目眦尽裂,昔年在肃州城外,他便是眼睁睁见着她自刎身亡,难道就算时光倒流,她亦无法摆脱这般命运?
原来一切有迹可循,此刻与昔年何其相似,朦胧的记忆随着识海无序的波浪冲刷,宣宁似乎回到了乌团密布的肃州城,黑云欲摧,大魏将士们甲胄上冷光闪熠,银鍪儿郎横枪立马,义无反顾向她而往。
宣宁颤了颤睫毛,心跳骤然失控,重来一世,她仍然这般莽撞,落到这个田地,实属她罪有应得。
可少年心伤欲绝的眼睛一瞬让她的如坠泥潭,紧绷的思绪溃不成军,“她”怎会认不出萧且随来,那分明就是他啊!
世间生死别离痛之入骨,她与他相见不相识,他与她相识却不敢相认,轮回无常之苦似岩浆滚过心腑,她怎能让往事在他眼前重演。
“阿随…”
少年的声音像淬了冷毒的刃,萧且随看着伊川赞布,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放了她。”
伊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有意压低身子在李意如的耳边道,“我带走你,按照规矩该要与这突厥野种比上一场才是,只不过我见他这般瘦弱,只怕一击之下便见分晓,罢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饶他一回。”
通事郎哪里在这般场景中译过这种话,几乎打着摆儿给萧且随说着,眼见少年眼中恨得都快滴出血来,通事郎抖得比公主还严重。
马儿、钱财和弓箭已给备好,就停在刑狱外边,伊川胁着李意如缓缓往外走,一旦飞翎敢越雷池一步者,箭镞便多用上一分力,短短一刻钟的路程,公主颈上鲜血横流,血色染在白雪般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红。
再无人敢靠近。
李意如虽要让伊川放松警觉,却仍不肯在大魏兵将面前露怯,她的步子缓而稳,冷眉轻蹙,从容傲然,仿佛前路并非黄泉,她只不过赴一场习以为常的盛宴。
他们的距离已经足够近,近到萧且随可以有九成九的把握能将这个畜牲击杀,可谁无法保证他会不会殊死挣扎,误伤李宣宁。
唯有按兵不动,眼睁睁看见伊川将那娇小的人儿抱上马去。
“王子且慢!”
温润的清音自远而近,李意如只听懂“王子”二字。
驰骋的马车在不远处勒马停下,并辔在侧的那人正是方才在刑狱外边阻拦公主的傅见山。
李意如瞳孔微缩,眼见着珠帘轻启,乌发朗目的男子首先踩凳下车,谢方行墨色的眸子在场上巡了一圈,敛眉垂首,将里头清隽的青年扶出来。
车架来得匆忙,颠得李槐有些气喘,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意如,却不含任何怪罪,仿佛只是确认她的安全,李槐冲欲言的谢方行摆了摆手,自扶了木杖,用番语对伊川说道,“九王子在吐蕃是有头脸的人物,挟持弱质女流而逃窜,只怕有失体面,且这女郎不日就要嫁给突厥王子,你抢了她,莫非要与突厥为敌么?”篊镂书原
突厥与吐蕃隔着个陇右,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若真要打起来,盘踞陇右的大魏可讨不到半分好处。
伊川笑道,“有头脸的人物?我可不敢当,这会儿都快没有头了,还要脸面做什么?大王若是再拖延时间,给不起能让我动心的筹码,这女郎…”
他转动手腕,箭尖又抵近了几分,血液浸湿了衣襟,顺着脖上悬着的细绸没入起伏,李意如微微蹙眉,失血的感受她并不陌生,不过是冰冷的寒意洒进脊髓,到了最后,甚至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伊川继续道,“…可就坚持不了多久了。”
“我来换她。”
伊川一愣,不错,承江王的份量自然是要重过手上的女子,只不过他这样爽快,莫非其中有诈?
李槐仿佛知晓了他的想法,笑道,“她是我的亲妹子,我自然不能见着她生生被人掳走。可要是天子过问下来,可就管不了一个区区女子的性命了,长安距吐蕃万里之遥,王子前路渺茫啊。您是识时务的人,不可能为美人,舍命不要吧?”
箍在腰上的手微微松动,李意如和宣宁霎时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
阿兄要以他相换!
李槐眼中带着轻笑,可熟悉他的人一看便知,他嘴角微微向下,是愤怒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