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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第1页)

那厢燕澄回了府邸,刚踏进大门,便撞上在门口徘徊的芍药。她一身素衣,纤瘦的身影在昏黄的灯笼下显得有些单薄,手指绞着衣角,像是只受惊的小雀。

昨日那声信号弹她分明听见了,知道阿姌平安,她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可无论她找什么借口,仆人总是如影随形,连半步自由都不给她,更别提出门寻人了。

此刻撞上燕澄,她急得小脸涨红,张嘴啊啊啊地叫不出声,手忙脚乱地比划着。燕澄眯着眼瞧了半晌,冷笑一声,总算看出个大概——她在质问他,为何囚着她不放她出门。平日里她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低眉顺眼得像个影子,今儿却一反常态,瞪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硬要跟他讨个说法。

燕澄心头微动,疑窦顿生。他心思转得飞快,已猜到三分:芍药定是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得知温姌来了云州。

他斜睨了她一眼,脑子里却闪过徐青山那老狐狸的春祭邀帖——本想推了,可眼下看来,不如将计就计,设个局等着那只小野猫自投罗网。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无视芍药的抗议,只懒懒地丢给侍女一句:“明日给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别丢了我的脸。”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去了书房,留下芍药气鼓鼓地瞪着他的背影,手还僵在半空,像个被晾了的木偶。

书房里,燕澄一屁股坐进太师椅,案上的卷宗堆得像小山,精铁案压得他喘不过气。

看了不下十遍的东西,再看也还是毫无纰漏。

他随手翻开一页,嘴里念叨出声:“大燕接管云州以来,除了锻造兵器,耗铁最多的便是修缮城楼……”他揉了揉眉心,城楼监工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按理说不该出岔子,可三千斤精铁凭空消失,总得有个说法。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可一想到明日温姌那只小野猫会上钩,心头又涌起一丝兴奋。那日城楼下与他交手的男人,招式凌厉,气度不凡,他至今摸不透对方的底细——是天霖的少主,还是大缙的安平侯?不管是谁,这场戏,他可得好好唱。

迎宾楼里,温鑅倚在窗边,手里握着一卷书,目光却早已不在字面上。阿姌出去半晌未归,他心里隐隐不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角,正要起身去找,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火红的身影如烈焰般闯了进来。他手一抖,书卷差点落地,定睛一看,眼底的惊艳藏都藏不住。

阿姌一身红裙,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裙摆层层叠叠,腰肢被细细的银带束得盈盈一握,领口却开得大胆,露出锁骨下那片白得晃眼的肌肤,肩头还缀着几朵金丝绣成的牡丹,艳得张扬又勾人。他知道红色趁她,可没想到她穿上这身,竟比那颜色本身还艳上三分。这是他自昭华楼后第二次见她穿女装,可这哪是什么正经闺秀的衣裳,分明是青楼头牌勾魂夺魄的行头!

温鑅眉头拧成个川字,语气里带了几分愠怒:“你从哪弄来这身衣服?”

阿姌被他盯得有些发虚,扭捏地揪着裙角,小声道:“布桩啊。”

“布桩?”温鑅挑眉,声音冷了几分,“布桩卖这种东西?”

阿姌低头不敢吭声,心里却暗自嘀咕:还不是我死缠烂打,逼着老板把压箱底的青楼货掏出来的。她正想着怎么搪塞,门外传来敲门声,小二脆生生喊道:“客官,饭菜送来了!”

温鑅眼疾手快,一把捞过外袍裹住她,抱起她就往床上塞,又扯过被子严严实实盖上,才沉声道:“进来。”那动作一气呵成,像护着个见不得人的宝贝。

小二端着托盘进来,眼珠子却滴溜溜往里瞅,脖子伸得跟鹅似的。温鑅冷冷一瞥,眼底带了点警告,小二讪讪缩回视线,试探着问:“刚见一女娘进来,小人斗胆问句,跟郎君是何关系?”

温鑅眉梢微抬,没吭声。

小二忙赔笑解释:“娘子生得貌美,一路上引了不少公子哥跟着,都堵在楼下呢,派小的来探探口风,看看是否已有婚配?”

温鑅闻言,推开窗一看,外头果然乌泱泱围了一群人,个个伸长脖子往上看,像一群觅食的饿狼。他头皮一麻,皱眉道:“是我内人,给店家添麻烦了。”

这话脱口而出,他自己都愣了半晌,耳边却传来被子里一声闷笑。阿姌在被窝里偷乐,笑得肩膀一颤一颤,像只偷了腥的猫。

小二一脸遗憾,又上下打量了温鑅一眼,啧啧道:“郎君好福气。”说完端着空托盘退了出去。

温鑅走到门口,贴着门框听外头的动静。小二扯着嗓子嚷:“都散了吧散了吧,人家是两口子!”楼下一片长吁短叹。

身后冷不丁冒出一句:“萧少主偷听什么呢?”声音娇俏,带着几分得逞的戏谑。

温鑅正听得入神,竟没察觉她何时下了床溜到身后。他猛地转身,差点把阿姌撞倒,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她,将人稳稳接进怀里。阿姌歪在他胸口,仰头冲他坏笑,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温鑅低头看着她,沉声道:“以后只准穿男装。”语气虽平稳,眼底却闪过一丝无奈。

阿姌明知故问,歪着头眨眼:“怎么,是我穿女装不好看吗?”

“好看,”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但不许穿。”

“那内人许穿给夫君看吗?”她笑嘻嘻地凑近,鼻尖几乎蹭上他的下巴,一语双关,眼神里满是真挚的情意。

温鑅对上她的目光,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那双眼里没有半分玩笑,只有炽热的光,像要把他烧化。他不知该怎么回,低咳一声,掩饰慌乱,别过脸道:“别胡闹了。”

“萧筠,我喜欢你。”阿姌的声音忽地认真起来,直直撞进他心里。

他一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角。不是“温鑅,我喜欢你”,而是“萧筠,我喜欢你”。两个字的差别,对他却是天壤之别。他突然想起,即使她知道他的双重身份,却始终只唤他“萧筠”,像是早已认定了他藏在温鑅这个壳子下的真身。

他喉头微动,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垂下眼帘,克制道:“我是你师父。”

阿姌哼了一声,嘀咕道:“师父怎么了?师父不许人喜欢了?”她踮起脚,趁他不备,飞快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像只偷袭得手的小雀,转身拉开门往外跑,留下一句:“我回屋了,你慢慢想,我等着!”

温鑅僵在原地,手指下意识摸上脸颊,指尖滚烫,耳边却回荡着她那句轻飘飘的“等着”,心乱得像被风吹散的书页,再也收拾不下了。

次日春祭,云州街头披上盛装,彩绸如虹飞舞,花灯似星点缀,孩童提着纸鸢嬉笑奔跑,庙前锣鼓震天,舞龙舞狮穿梭其间,热闹如潮。祭台上供着丰收之神的雕像,香烟袅袅,祈愿风调雨顺,百姓携家带口,笑语盈耳,空气中弥漫着糖人与烤栗的甜香,春意融融。

燕澄自府邸出发,前往云州府衙赴宴。他一身官袍,冷峻如松,骑马前行,身后跟着精心妆扮的芍药。她一袭鹅黄罗裙,发间珠花摇曳,眉眼如画,宛若春枝初绽,可那双眸却藏着不安,一路上左顾右盼。燕澄淡淡瞥她一眼,低声道:“跟紧些,别给我丢脸。”声如寒泉,透着威严。

行至半途,街巷狭窄,人群熙攘,一名三四岁的童子忽地蹒跚跑出,手里攥着一只草编蚂蚱,咿咿呀呀笑着,突然脚下一个趔趄,跌坐在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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