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近上元。
洛京百姓缓了岁首这些时日,又知新君十五登极,终于有了尘埃落定之感。
自十三四日起,大街上便人头攒动,街铺尽开,酒旗迎风招展,牌楼彩绸飘飘,蒸笼腾出的热气与行人呼出的白雾交织在一起,竟也分不出彼此,一派生机勃勃景象。
一连几日,沈刻都无暇回府。
除却身上诸般公务需他处置,他还被靖王拘着一道斋戒焚香,成日谒拜。
拜完天地拜神佛,拜完神佛拜祖宗,这几日,他头都快磕烂了。
好在这折磨已至尽头,明日便是上元,大礼在即,几位先帝朝的老臣仍在为即位诏书上几句措辞争论不休。
他得了片刻空闲,想起答应府中那位的事,召来穿云吩咐:“明日你挑两名府卫随裴女出门,不得让她离开视线,再调一队影卫暗中跟随,人若丢了,所有人都不必再回了。”
穿云虽觉那裴女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他一人看管都很多余,然主上之命,无有不从,他点头应是,并无二话。
沈刻想了想,又交代:“你今日便带人去裴氏别院,查查是否有机关密道,当初入京,她与她父亲在别院落脚,想来明日定要故地重返,说不定会有寿礼线索。”
不放心,他还补了句:“裴女心思机敏,绝非寻常,切不可掉以轻心。”
穿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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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雪竹正在不秋院中看书,不知怎的,青天白日,无端打了个喷嚏。
阿霁忙呈上热茶巾帕,又添了些炭火。
雪竹捧着热茶,望向支摘窗外,忽道:“明日就是上元了。”
“是呀,姑娘。”阿霁轻快应声,“听厨房采买的薛家媳妇说,外头现在可热闹了,明日不仅是上元,还是陛下的登位之日,听闻受完朝贺,陛下还会登永盛门城楼,与民同乐,到时不仅赏银赐酒,还有焰火幻术好些表演呢!对了,将军应会同陛下一道。”
将军。
说来,他已好几日未曾回府。
诸事繁杂,他应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吧。
雪竹垂眼,撇着茶汤浮沫,自觉这种等待旁人践诺的感觉并不太好。
转瞬又想,人果然是得一尺,便欲进一寸。
月余前她还被囚宫中,一场风寒即能要她半条小命,哪怕半月前,她亦身在天牢性命垂危,如今病有医官看顾,晴山绿雪一两千金从不短缺——却仍不知足。
或许,她该对那位少将军态度殷勤些,哪怕别有用心,也算是她半个救命恩人了。
可殷勤,她好像并不会,从小都是旁人对她如此,且她自幼向学,先生也常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她不苟言笑,冷清无趣,从来都是不如阿芙讨人喜欢的。
思绪一时飘远,屋外忽有叩门声响。
阿霁去迎,不多时,便问清原委,领了两名婢女入内。
婢女福身行礼,左侧那名开口道:“姑娘,少将军命奴婢二人送来新衣,请姑娘过目。”
雪竹扫了眼端屉,看到雨过天青色绸裙,银狐斗篷,还有置于最上的那顶素色幂篱,一时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