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茉虽然年纪不大,但自掌管群芳楼来,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当初那个不谙世事、只知琴棋书画大家闺秀,如今已经颇具掌柜风范,薛情为她感到高兴。
“只是……”林茉有些担心。
“只是姐姐,今年还是照旧吗?虽然大家都很期待‘星月’的出场,但继任在即,此时抛头露面,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她口中的‘星月’是群芳楼头牌,也是薛情。
群芳楼刚开楼时生意惨淡。因卖艺不卖身,与青楼相比不逮多矣。菜品不比酒楼,前来用饭之人也是寥寥无几。为维系经营,薛情造势了一位才色兼具的俏佳人,还请了当今盛名的薛才子题词。
一句“星月并非世俗物,偶得一睹降人间,从此天仙为此名”,勾得无数人心中悸动,就连闺中女子都闻言赴之,只为一睹“星月”。
为翻身,薛情以星月之名上阵,让群芳楼一炮打响,成了文人贵族的常聚之地、皇城中唯一卖艺不卖身的独特存在。
大多时候,群芳楼头牌‘星月姑娘’只闻其名。只有每年的今天,才有一观的机会,必定人流如潮。薛情继任在即,不好露面,但还是决定亲自来一趟,为林茉吃一颗定心丸。
她笑着告诉林茉:“没问题,晚上旧照。”
林茉听完心中有数了,继续下楼去忙,立春也帮忙去。
薛情一人在房间,端着茶盏步到窗边。
她许久未曾出宫了。
宫外的景致和宫中截然不同,没有围墙的街巷,随处是望不到边的天,处处是寻常人家,烟火气息。红宫中到处是死寂,只有宫外的人群或小贩的叫喊声,才叫人觉得活得还算鲜活。
叫闹的街上,有一引人注目的公子。
他正看着群芳楼,脸色晕红,匆忙不知赶着去赴谁的约。看了一会儿,又欢喜地朝着另一方向小跑而去。
那公子正是凌云。
他一路从城门处走到群芳楼,去薛府的路线他在心中重复了一百遍:从皇城东门进入直走,穿过闹市,在群芳楼前的路口右转,再一直沿街走,前面就是薛府。
经过楼前,凌云抬头确认。
牌匾上的字赫然眼前,与消息一致,他脸上多了几分欢颜。
他心中惦念着一人,只想着快些,再快些,快点见到她。他没有发现视野里有一位漂亮的公子,正打量着自己。只一眼就匆匆离开。
他的步伐急快,到了薛府门前却有些踟躇。
只因他期待过盛,临了要兑现期待时却反添忐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当年她烦恼的“要离开家人”到底是何意?不辞而别,她还记得自己吗?」
种种想法萦绕在心头,他调整呼吸冷静几秒,清清嗓子,又整理好衣冠,才郑重地敲门。
“咚——咚咚——”叩门声响过。
门露出缝隙,府中下人出声:“府中老爷公子都上值去了,不在府中。若有要事,直接去找他们即可。”
凌云手抵住门,面带笑容,客气道:“我找薛三姑娘,薛情。”
“啊?”
对面很是惊讶,打开缝隙探出身子,话语间带着疑问:“三姑娘两年前就已病逝,你不知道吗?”
"你快些走吧,莫要在老爷和公子面前提及此事,惹得大家不快。"那人摆摆手,说完就砰地关上门。
凌云脑子随着突然的闭门一下子空白:‘病逝?’
凌云不敢相信,勉强维持着笑容,敲门重复:“不是。我找薛情,薛府的三姑娘。”
里面关上门后再没出声音。凌云不相信,敲门速度由慢变快,声音越来越大。
里面的人不得已再次打开门,出来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领头的怒斥:“你再不走,我们就要动手了!”
对面的态度让这个噩耗没有丝毫质疑的余地,凌云还是不愿相信,倔强道:“我找薛情。”
其中一个家丁看他如此坚持,又不像坏人,好心劝说:“快别说了。三姑娘早已不在人世,那坟头草都和人一般高了。”
“是吗……”凌云喃喃自言。
他想起三年前有人回报,说近日没有探道她的消息。当时他只以为是太远,消息不通。如今想来,那时或许她就已经不好了。
凌云犹如被重击,心痛起来,说不出话。从前的一切,走马灯般在他脑海浮现。
那个八年前十岁的的薛情,她笑容灿烂,从光明中走来,却向黑暗中的自己伸出手:“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