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先接了。他早早尝过天天那位大菜师傅的手艺,此时看清菜色,眼睛眯成一条线,“熏鱼?嗲的,今晚好加菜了。”
徐运墨不屑拿,老马怕夏天梁面子挂不住,赶紧帮忙收下,随后招招手,“来,小夏,正好,我有事找你和徐老师谈。”
中介没忘记今天的使命,三人坐下,他深吸一口气,好声好气问夏天梁这两个礼拜生意做下来感觉如何。
“蛮好的,流水还不错,都靠客人捧场。”
老马偷瞄徐运墨,斟酌着该怎么给两人做辅导。夏天梁一双溜圆的眼睛开始运作,从老马看到徐运墨,最后停在后者冷若冰霜的脸上。
“就是刚开张,事情太多,顾不过来,老给徐老师添麻烦,我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
演得和真的一样。徐运墨往后靠,抱起手臂。
夏天梁倾身向前,又道:“上个礼拜店里升级风机,装了消声器,等空下来,我去进点隔音板,把店里墙壁重新弄一下,争取减少噪音,不让徐老师难做。”
老马连连点头,对徐运墨说你看,小夏多有诚意。
“搞这些什么用,杯水车薪,挨得这么近,只要有人上门吃饭,该吵还是吵。”
哎!老马无可奈何,“人家积极想办法解决问题,你哪能这么油盐不进的啦。”
徐运墨扬眉,刚要争辩,被夏天梁抢白:“做餐饮的事情最多,所以天天有什么不好,我都愿意配合改正。徐老师在辛爱路待了这么久,开店的门道,他比我清楚,那些建议说出来,都是为我好,我明白的。”
说完,他朝徐运墨眨一下眼,看似极为恳切。
徐运墨警铃大作。这个姓夏的还蛮阴险,他放低姿态,率先示弱,明显是想占领道德高地。这时再与其争论,反倒显得自己胡搅蛮缠,气量小,容不下外来人员。
进可攻退可守,老马果然上当,拍夏天梁肩膀,既同情又欣慰,“还是你懂事,小夏,今后这边,”他嘴巴努一努,往徐运墨的方向,“辛苦你,多让让。”
吃个闷亏,之后闲言碎语,徐运墨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等结束,老马拎起两盒熏鱼,悄声嘱咐徐运墨,多的我就不讲了,以免你嫌我啰嗦,不管怎么样,你和小夏至少要好到下个月,否则影响街道评选,王伯伯必定请你吃排头*。
完了与他告别,戴上头盔,一身清爽驾驶小电驴离去。
只剩彼此,徐运墨一分好脸色也不留,手往外指,“可以走了。”
夏天梁靠在门边,没听话,食指勾起脖上的金链,来回滑动两下。
一双眼睛又在徐运墨身上攀爬,从下往上,似乎要寻个空挡钻进去,由内而外将他整个剖析干净。
被这道视线盯得发痒,徐运墨重申一遍,“你好走了。”
“火气太大,容易影响身体,我店里煮了绿豆百合汤,清热去火,徐老师要不要喝点?”
顾左右而言他,何尝不是一种亏心的表现。哪怕在外人面前装得再妥帖,待他多少礼貌,徐运墨也能看出,夏天梁与他一样,打心底不喜欢自己。
不是一类人,来往无益。夏天梁这条泥鳅,湿手难抓,多同他纠缠,最终只会跌进水里。
徐运墨抬手,指向门口。
夏天梁不怒反笑,走时留下一句,有空过来吃饭,徐老师肯来天天的话,我不收你钱。
两盒熏鱼、两张购物卡,面对夏天梁的好施小惠,徐运墨总是无动于衷。对方一身市井小民习性,以为付出一点蝇头小利便可笼络人心,就像天天饭店的酬宾优惠,现在看着热闹,不过一时假象,等过去了,不知能留住多少客人。
撑不撑得住半年都是问题,反正他不看好。
忍过这段时间,或许烦恼自会消失。徐运墨隐隐听见隔壁的热闹声响,不愿多待,今天周六,下午他在静安少年宫还有两节书法课,理完东西出去,迎面是天天饭店的玻璃门,里头仍是坐满。
徐运墨目不斜视,走出99号。
远离天天,辛爱路又恢复到熟悉的状态。下午时段,路上出没的行人大都头发花白,依靠拐杖或助步器行走,个个步速缓慢。经过沿街的几家商铺,水果摊无人看管,烟纸店大门紧闭,维修铺空关,整条马路散发出如遇缘邨居民一般的沉沉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