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六户人家,有两户是他们贾家的,剩下的四户才是我们张家的。
先说贾家这两户,我们老爷不是在荣国府办葬礼的时候和外甥吵了几句吗?我们那老姐姐出殡后,就有他家的管家找到了我们家的管家,说是有老主母的陪房想回原来主人家里,说的时候就把人送来了。”
说到这里刘夫人叹口气:“道长,不怕您笑话,我也就是这些年穿得好点,早些年我还是个河沟边打鱼人家的孩子,嫁给我们老爷的时候,他家虽然不至于穷得吃不上,但是一年到头也只能吃半饱。
我进门的时候我们那老姐姐都出嫁了,听说她出嫁的时候带着几个老杨木箱子,里面装了几床被子,被子里裹着个包袱皮,里面装着陪嫁的地契。别说陪房了,就这点陪嫁在贾家半辈子都没抬起头来,被妯娌们笑话了几十年,嫌弃她是穷酸破落户家的女孩,直到我们老爷封侯后她的腰杆子才硬了点。”
郑道长对张太君的婚后生活没兴趣,对贾家的内部的倾轧也不想知道,她关心的是这两户人家到底是什么来历。
郑道长问:“这不是你们张家的陪房?为什么要塞你们家去?这两户人家是什么来历?”
“说起来这两户人家才是他们贾家知根知底的下人。这两户人家是早时候就卖身到他家的家生子,听说那时候还是宋朝呢,前后六代人都给他们老贾家做奴仆。里面有两个老头子曾经是他们先国公的亲兵,死人堆里把他们老国公拽出来,那是真给他们家老国公挡过刀的忠仆,再忠心不过了。
但是老国公一去,一代主子一代人,他们就被排挤,后来全靠我们那老姐姐庇护,现在老主母也离开了,这两家人是彻底没了靠山。又因为这两个老头确实有功,没地方安排,也不好直接发卖,我那外甥媳妇就曾经说他们这样的人家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就塞我们家来了。”
郑道长听了心里思索了一下,说:“回头我看看这两户人口,不瞒你说,上个月你那外甥也送来两户,我看着不像样子,比我见过的好多人物都架子大。那家生的丫头比我们麟子都像个娇小姐,我是用不起这样的人。”
刘夫人立即拉着郑道长的手拍了拍,一副遇到了知己的模样:“道长,别说你了,我也是这么觉得。虽然这些奴仆是主家的脸面,依着我说,不让他们穿的补丁摞补丁就够了。可是他们这些人家的奴仆都是穿红戴绿,棉麻都看不上,穿戴必要是丝绸的。这哪里是奴仆啊,真的是比小官儿家的家眷都强。”
这样铺张浪费,有多少家业都不够造的。刘夫人这个舅妈是真看不惯贾代善两口子的行事。
郑道长跟着叹口气,问道:“另外那四户人家呢?”
“哦,这就是我们张家的仆人了。说起来也都是苦命人。”
刘夫人就把这四家给郑道长介绍了一下。
“这里面有一户,男人姓秦,为人老实,大家都叫他秦老实,但是娶了个水性杨花的媳妇,和我们府里一个管事儿给勾搭上了,一来二去两人生了两个孩子,现在事情败露,秦家人发现这两个孩子不是自家的,又气又恼,两个老的加上那秦老实一家三口就觉得没脸在府里,正好我们老爷要找人往这边送,他们一家三口就自请来了。”
郑道长点头:“原来如此。其他三户呢?”
“这三户里面有两家差不多,都是十几年前卖身到我们家的,进门的时候都有些手艺,以前也是好人家,十几年前兵荒马乱过不下去才被我们买了。这些人以前是好百姓,和那些做惯了奴仆的人相处得不好,我们老爷是麟子的长辈,思来想去,把这两户人给送来了。这两家人虽然不会阿谀奉承,但是都有些手艺,只要不作践他们,他们服侍的时候也会尽心尽力的。”
郑道长听刘夫人这意思第一反应这两家八成是临阳侯府的刺头,不好管理。
郑道长问:“听你说有手艺,有什么手艺?”
“哦,这两家,一家也姓张,家里男人是祖传的剃头匠,好手艺,往日都是他家的人给我们家爷们修面刮脸,日后让他们跟着麟子,在街上摆个摊生意必定红火。”
刘夫人身后的大儿媳拉了拉婆婆的衣服。
刘夫人说得眉飞色舞,被儿媳提醒才发现说得不妥,立即找补:“道长,你看我没见识,什么话都说,麟子才不用奴才养着呢。我不会说话,您包涵。”
郑道长倒是喜欢上这个刘夫人了,说道:“夫人这才是真性情呢,可惜往日咱们来往不多,要不然咱们早就交好了。既然这家是祖传的剃头匠,另外一家呢?”
“另外一家姓宋,他家有来历。当年也是没办法,要不然也不会在我们家为奴。他家可早之前是宋朝时候的御医,那不是后来天杀的草原蛮子来了,宋朝没了,他家祖上就不愿意伺候蒙古人,在民间给人看病。原本一家子行善积德,舍医施药,本就不富裕的人家勉强维持到了前些年。
就是名声大,看病的人多,那一年有人诬陷他家把人给治死了要让他们全家抵命,官府搜刮了他们的药铺家财,诬陷他家的那伙人洗劫了他家里的藏书药方。
那时候没法子,眼看活不下去了就卖身到我们家,自从他们来了,这些年我们府上就没请过大夫。只是这家人认识字,又有本事,不愿意为奴,如今天下承平,几次提出来想赎身。这么好的大夫,我们老爷不想放他们走,他家就不出力,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儿子就说给麟子送来,麟子想放他们自由身了就放,不放就攥着他们的卖身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