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配殿中,负责第五宫招生的长老趁间隙,牛饮两盏茶。
旁边有人提醒他,“莫喝太多,一会儿不方便。”
那人却只管摇头,等缓过了这口气,才放下茶盏,感叹地说:“咱们圣院十年一招生,倒是没想到,外头世道竟变了——”指着桌上厚厚叠起的一摞玉简,笑说,“这年头的殿下,竟跟雨后春笋似的,一窝窝冒头,倒也稀奇。”
殿中三位长老,对于这收上来的百多份报名玉简,不过付之一笑。
门口又传来动静。
“哦,又来一位,让我来瞧瞧,这回又是哪族的……”语调戛然而止。
因为这回进来的“殿下”,看起来竟格外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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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拿到玉简后并没有直接进殿。
她思量一番,伸手在颈上悬挂的装饰幻器上一抹,掌心瞬间出现一顶灿若星辰的发冠。
繁星将冠郑重戴在头上。
又卸下腰间稍显简陋的佩饰,换成祭司为她准备的组佩。
整顿好一切,繁星平静抬眸,目光朝上,仰望无名。白玉广场上供立的宫殿,在日光的照耀下,有种圣洁之意。
这样的日光,叫繁星想起了醒来那天的场景。
繁星记忆中的人生节点,是从“醒来”那天开始算的。
醒来的感觉,像有一道光,洞射进尘封的秘穴。在扑簌簌的灰尘抖落声中,束缚在蛛网中的繁星睁开眼睛。
世界从此亮了。
繁星第一个看见的人是祭司。
祭司手柱权杖,站在床边,门外的光将她的背影渲染得虚虚实实。繁星因光亮眯眼,看见祭司转身,肃立的面容,郑重的姿态,告知了繁星的身份。
“你,叫周繁星。是第一神国周国的圣女,周王室最后的王姬。”
祭司的声音像是某种梵音。从醒来开始,繁星就是茫然的、空白的,但她仍感觉到,随着这些字句的落下,她的生命中,清晰地留下了一道刻痕。
带着这样的刻痕,繁星在大荒生活了六年。
她逐渐明晰了刻痕的深度。
神国不复,已变亡国。
神国圣女,也是亡国圣女。
即便如此,全族的人却坚持叫她圣女,要她以圣女的规格行事,像是维持着某种尊严与体面。
乃至临行前,篝火哔拨作响,祭司仍要交代,“大国圣女,自有风仪,行走于世间,不可堕了神国脸面”
繁星没有反驳,而是问:“神国未复,第五宫只招圣女圣子,我对外,又该如何宣称?”
明明灭灭的篝火在祭司的眼瞳中跃动,祭司看着繁星,复杂地喟叹:
“殿下以后,遮蔽周姓,便以繁星之名,以司辰部族圣女的身份,行走于大荒之外。”
祭司的声音,与圣院弟子宣号进殿的声音逐渐重合。繁星肃穆面容,无视周围人群惊异的目光,一步从队伍中踏出——
那时晴日当空,人潮涌动,一位整装的圣女,走到了天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