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喜她们,朕就让她们迁宫,打发她们去怡畅园,总归不让她们碍你的眼。”话一出口,他胸口陡然升起?几分挫败的沉怒,却又诡异的腾起?些许卸了包袱般的轻松。他郁燥的用力捏了下眉心,问,“如此总成了罢?”
罢了,这?般吧,他想。
总归也不失了大体,不碍着什么?。
前朝大抵会有些风波,不过?也在他掌控范围之内,闹不起?大浪来。
“不,圣上还是?不明?白。”
朱靖还在想着后续事宜,冷不丁听得前方微凉柔润的嗓音,猛地抬头。
“如此,你竟还不满意?”
他的声音不复之前的平静,她听得出来他的耐心即将告罄。随手将颊边碎发别到耳后,她微微偏了脸,含笑?看向他那难看至极的脸色。
“在我开口向圣上提要求的那刻,就注定?了我只会要唯一的那个?答案。要么?圣上选我,那此后我万千情感尽数倾注圣上一人之身,绝无保留,当然也需圣上对我也有同等?的赠予;要么?圣上就选她们,随便如何安置她们,我绝无半分异议,只是?……”她慢声,“圣上此后便莫再踏入我宫门半步。”
这?番话入耳,朱靖本能的觉得,他理应感到冒犯,感到帝王威严被挑衅的震怒。可偏他感受不到这?种情绪,或者说在他心里?腾起?的这?种情绪少之又少。
此刻,他内心几乎要被她那句万千情感尽数倾注他身,以?及毫无保留,这?等?词句给占满了。
他心底深处泛起?激荡,难以?自控。
帝王的本能让他直觉到这?种情绪的危险,他遂逼迫自己冷静清醒下来,不让情绪影响他的判断。
不,确切的说,已经影响到他的判断了。
他的脸色一下子寒沉下来。
为了她,他竟荒唐的欲将整个?后宫迁到怡畅园,不计后果,不考虑前朝后宫的影响,只为了不让她此刻失望。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情绪开始了受她掌控?
他的神色晦暗不明?。遣散后宫,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后宫妃嫔连想都?不敢想,他都?不知,她如何敢堂而皇之的向他来要求。大抵是?看出了他对她情感上的放纵,仗着他过?度的恩宠,进而变本加厉,得寸进尺罢。
“你当真容不下她们?可是?之前,你们不是?还姊妹相?称,相?处的还算融洽?”
闻言,文茵就笑?了:“不与她们相?处融洽,我又怎知有些事情是?不可妥协的。就譬如,哪怕待她们再好,她们还是?心心念念惦记着我的夫君,这?要我如何能忍得了?”
柔柔婉婉的夫君二字入耳,他就难以?再硬起?心肠。
“那就索性允了朕之前所提,你与她们眼不见为净。”
“此话我之前解释过?了。在我这?里?没有两全其美,望圣上周知。”在他皱眉开口前,她又柔缓声道,“我并非不知圣上为难,祖制、前朝阻力、民间流言等?等?阻力,将会给圣上造成不小的困扰。但是?圣上并非任人辖制的皇帝,却是?乾纲独断的帝王,这?些阻力对圣上而言,并非是?不可抗拒的。关键只看圣上愿不愿罢了。”
朱靖没有再言语,高大的身影立在御案旁,一言不发的静看着她。
文茵却不再看他,也不着急再开口,只是?转而环顾着这?金碧辉煌的勤政殿,细细的观察着。
白玉阶,金龙柱,飞檐斗拱,庄严巍峨。
这?座华丽宫阙,不知经历了几朝几代,也不知有多少朝臣年年岁岁的过?来朝拜。她的父亲曾站在过?这?里?,她的大哥曾也站在过?这?里?,还有诸多的人。为天下百姓呕心沥血,也为自家?权势勾心斗角。
当然,也曾有人站在这?里?,却是?只为了她。
“若我不在意圣上,那便随圣上三宫六院,今宿永和宫,明?幸延禧宫,随你宠幸哪个?我都?可以?做到视若无睹。可我若在意了,那哪怕圣上多看旁的女子半眼,我都?心中郁郁,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朕……”大抵是?头回听她如此这?般直白浓烈的告白,朱靖很难不动容,忍不住朝她走过?去两步,“朕也允诺过?,不会再碰她们。”
文茵朝后退半步,“我的意思圣上已经很明?确了。圣上做好了决定?,便遣人告知我一声便可。对了,长乐宫已经修缮完毕,过?些时日,我便着人收拾东西,准备搬迁过?去。”
听着她不冷不热的话,看着她如此生疏的模样,朱靖只觉得胸口忽冷又忽热,好似有什么?在其中狠狠拧过?。
他不明?白,她这?回是?怎么?了,为何一夕之间变化如此之大。从前他们也不是?没有过?争执的时候,可每每她脾气过?了便会从身后环住他,说些入耳的软话。便是?偶尔几次两人冷战时,也都?会相?互递梯子,很快就和好如初。
那次像如今这?般,她不依不饶,不妥协半丝半毫。
甚至都?不会与他争吵,反倒是?平静的诉说原委,下最后通牒般,让他做最后的决定?。就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与他决裂。
“阿茵,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字字句句皆出真心。”
朱靖猛地咬牙,快步跨前过?去,直接转至她面前,居高临下的逼视她。
“看着朕,再说一遍。”他强势的目光直逼她眸底,“可就不为朕妥协半分?朕,已退了半步。”
文茵仰眸看过?去,一字一句不带迟疑:“圣上已为我退了半步,何不再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