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一忍,亲生的,一年就回来这么几天。
他这样告诉自己,然后体恤着儿子千里迢迢飞过来,快速地架起了电炉弄了顿火锅,想着早早让官周吃完了休息。
大概是年纪大了,有些事情明知道有什么阻碍,还是忍不住地提。
他们吃到一半,被锅底烘烘的热气一蒸,在心里压久了的话就这么掺在不算热络的聊天里顺口说了出来。
官衡:“我们单位那个刘经理你还记得么?你见过的,高考完升学宴他来过,你叫他刘叔叔的那个。”
官周闷头吃着,应了一声:“嗯。”
“他女儿去年毕业了,比你小两届,学校里想她留校,人拒绝了。”
“拒绝干嘛?”以前官衡自己一个人可以说个不停,现在没人回应却会不由自主地变得焦躁不安,也许是一个人待久了的缘故,官周察觉到以后便开始跟住了他每一个话茬。
“回家啊,你刘叔叔就这么一个女儿,读大学的时候有事没事就挑着时间过去看,你说这要是不回来,人以后估计得想孩子想得饭都吃不下了。”官衡抬起杯子抿了口薄酒,又状若无意地往官周脸上瞟了一眼,继而轻飘飘地收回来。
“你说人这一辈子,什么都是浮云,到老不就是图个平平安安,儿女承欢膝下吗?这活一天少一天,见的面就越来越少,别说孩子子欲养而亲不待,父欲见而子不在这事想一想也让人不痛快。”
这话意思太明显了,甚至酒酣迟钝了大脑也压根不用猜就能明白意思。
官衡说完就后悔了,他想要的结果显然很难得到,那么剩下的只有他不想听的答案了。
大过年的,说到那些难免坏了气氛。
他微低着头,余光里察觉到官周停住了筷子,并且抬起头看了过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开口。
官衡手不自觉地收紧了筷子,挑了挑嘴唇,想打个哈哈带过去,张开了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嗓子眼里一片涩然,辣锅热油烫得人开不了口。
沉默了一会儿,听见官周忽然放了筷子,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说:“我们上个月去看了新房子,开年估计就交钱了。新房子挺大的,上下两层,布局和这儿差不多。二楼有个朝阳的房间,带了个露天花园,销售跟我说特别适合长辈晒晒太阳养养花。”
他停了停,最后目光落向官衡,受:“爸,你觉得长辈会喜欢么?”
……
官周抬起头,冲谢以晃了晃手机:“我爸上飞机了,紧张么?”
谢以俯身在他唇角落下一吻:“紧张,你安慰我一下?”
“紧张现在躲起来还来得及。”官大医生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不仅没有安慰,还促狭地拿话噎他。
躲起来自然是不可能的,谢以和官衡单论认识的时间那也不短,堪堪快十年了。曾经还一度在官衡嘴里好评连连,对方简直如遇知音。
可惜,没有哪个知音会知着知着把人家独生的宝贝疙瘩拐走的……
于是乎,一直做什么都游刃有余故而事事散漫的谢以,这一次破天荒地准备得正式又小心——陈设亲自参谋,布局来回研究,甚至每天出门前不忘把房间门打开、拉开窗帘进进光透透气。
直看得旁边的官大少爷不知道是酸了还是单纯想刺他,没好气地挤兑道:“要不你们两个住吧?我觉得我不在也行。”
而官衡这趟并不是来久居,只是短暂地待一个冬天。
江北冷得惊心,官周待的这座城却依旧温暖如春,街头的人工坛上甚至还有星星点点的花在这十一月悄悄绽开,对于养老再适合不过。
官周劝了他两次要不就这么当个撒手掌柜,早点撂摊子养老算了。官衡犹豫过,也认真考虑过,一度对着江北房门紧闭的空房间动摇过,本来还颇有点踌躇纠结,结果等到真正来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就立刻将这念头连塞带踹地扔进了废品站。
搬进去的头一天,各怀心思的一家子坐在餐桌前大眼瞪小眼时官衡左眼皮子就开始跳,冥冥之中一种不算太好的感觉攀上他的心头。
官家的惯例,上车饺子下车面,这面不知道谁做的,看起来手艺不错,汤头油亮鲜香。
……反正不会是他那一伸两手等吃等喝的少爷儿子做的。
三个人沉默地吃了几口后,深埋在官衡骨子里的习惯开始作祟——看不得饭局尴尬安静,必须要来两句话下饭。
他挑了筷子又嗦了几口面,然后干笑了一下,要多僵硬有多僵硬地对着谢以干巴巴地抛了一句:“这面还行啊,味道挺好。”
谢以没反应过来官衡会主动开口,架着筷子愣了一下。
气氛那叫一个诡异。
两个平时妙语连珠出口成章的人,现在倒轮到了惜字如金的某位介入活跃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