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我让该流的眼泪都流出,自然涸干。眼泪是身体里的脏东西,就该应排尽排。我身体很少产出这种脏东西,有了就不能积蓄。
李沫把我带去他的住所。我没拒绝,向往和安定更是没有的。眼下到哪落脚都一样,反在此我目前也是无家可归,我要回老家了。
门用他的指纹刷开,玄关一整片呈现在眼前,地上瓷砖铺出蜘蛛网的花纹。
我站住脚,没踏进去,看见那片花纹怔了一下子。密密匝匝的纹路,底下好像还镀着彩料,织成一大块斑斓的死疤。它让我感到压抑,束缚,疲倦,我明明才刚重获自由。
李沫似乎感知到我有挣扎,他局促地笑了笑,自我批评起来。“难看死了,也不知我当时怎么想的,我都想换。”
我没多说什么,换鞋进去。他帮我倒了一大杯水,我一饮而尽。“我想睡一会。”喝完水,我告诉他。“累了。”
他往里走,打开他那间卧室的门。他卧室的床正对着门口,开门就能看见。床上铺着厚厚的被子,被子上丢着一件换下的睡袍。
“我喜欢把空调开很冷,盖厚被。”他解释说,“你好像跟我反着来。”
我之前和李元睡一间房,空调一般打到27度,盖薄薄的空调被。这都是我的生活习惯,李元随着我。而早前连通往主卧那条走廊都很少进的李沫,如今却对里面的细节了若指掌。
“我把空调调高两度,帮你换条被子。”他几乎有些讨好地说。
“不用了,不麻烦你。”我脸色很生硬。可我在他家里,我不想给他摆脸色,于是我快步抢进卧室,拉开被子就钻了进去。“帮我关个门,我睡两小时。”
其实当下即便把我丢大马路上,我照样能睡着。
他听话地退出去,关上了门。
那床被子很大,盖一个人很浪费面积,我把多余的地方团出长长一条,紧紧一抱,阂眼就睡了过去。
我平常睡觉都大大咧咧,伸手伸脚的,这一觉却觉得蜷着身子,抱一大团被子更舒服。
我睡得很死,全身心投入到睡眠中,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哪怕有人拿棍子捅我,我估计也一动不动,最多哼哼着翻个身。
很自然地睡足而醒。醒来却觉得闷。
李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侧,代替那团被子,他搂着我。
那个拥抱没有一丝情色乃至暧昧的味道,只具备安慰性。但我本能反应,还是把手探向床头柜,去捞台灯。
他明白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慌里慌张跳起身按住了我由于半醒而迟钝的手。要不是他反应迅速,他的头八成要被我砸烂。
“穗穗,金哥。”他冒失又后怕地告饶,“我就是听见你咬着牙在哼哼什么,才进来的。我发誓我没别的坏心,我什么都没做。就是把你拍到不哼哼了,还……就这么抱你。”
我没做声,缓缓转动眼睛,望着天花板。我还睡得有点懵,傻呆呆的脑子转不过来。
“金哥。”他小心翼翼,“你是做噩梦了吗?”
做梦?我没做梦吧,做了也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自己在一团漆黑中睡得跟死过一回似的。
我很小的时候,我妈遇到不顺心的事,就会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但不入睡。我懵懵懂懂只感觉她不高兴,我就爬到床上去抱她。
李沫抱我有那么点这种意味。
所以他是在安抚我?这是什么来自阴间的人道主义关怀。
“出去。”我不想他触碰我的身体,任何人都不可以。我闭上眼,发出陈建斌的声音。“你想让我割以永治吗。”
没隔几秒钟,就听见窸窸窣窣下床的声音、小碎步走路的声音、开门的声音和关门的声音。
我又醒了大半个小时才下床,其间隐约听见厨房方向传来开水龙头、洗涮、微波炉热菜、碟子碰撞声。步骤不多,动静非常嘈杂。
拖拖拉拉走出卧室,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五点三刻。李沫热了几个预制菜,居然还自己蒸了一锅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