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葵佯装往前走了几步,偷偷回眸一瞧,见丫鬟已走,又提着裙子偷偷跑回院门上。
方才安静有序的院子这会儿已乱成一团,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侧房里丫鬟进进出出,端进去的一盆盆烧开的清水,出来时却变成了一盆盆血水,婆子们走得急,血水在盆中摇晃,洒了一院子,腥味儿连院门外都能闻见,闻得阮葵两腿哆哆嗦嗦,几乎要站不稳。
“快去!快去!这儿人手不够!你快去蘅大夫人那儿要些人来!”有丫鬟红着一双手出门,朝外使唤,手上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掉。
阮葵看有人要出来,赶紧推出了门,闷头往回跑。
日头越来越大了,可她却觉得后背越来越凉,这巷子似乎比从前走过的要长很多,那惨叫声在身后追着她跑,似乎只要她跑慢一步,就会被抓住、拖回去。
她已经连着好几日从这样的噩梦中惊醒,藕香掌灯来看,拿着帕子轻轻擦掉她脸颊淌下的冷汗,紧皱着眉头问:“这是怎的了?小姐从未这样梦魇过,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奴婢明日还是请个大夫来。”
“不、不用。”她深吸好几口气,猛烈跳动的心终于静下来一些,“我就是、就是……”
“好了,不用再说了,小姐睡吧,奴婢守在小姐身旁,小姐莫怕。”藕香给她掖好被子,在她身旁躺下,轻轻在她肩上拍打着,“睡吧。”
她松了口气,迷迷糊糊又睡去。翌日醒时,床边围了好些人。
“娘?”她微微撑起身,“娘怎的来了?”
“藕香说你这几日总半夜惊醒,娘过来瞧瞧。”刘夫人笑着将她扶起来,“来,先漱了口,吃些东西,让大夫给你瞧瞧。”
她垂眼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叫一下动一下,跟个木头似的,大夫问话也不回答,都是藕香替她开口。
刘夫人叹息一声,吩咐人下去熬了药,牵着她的手,止不住地担忧:“先前落水那样惊险,也不见你这般丢了魂儿似的,到底是怎的了?可是莲丫头又如何了?你倒是开口跟娘说说,娘要被你吓坏了。”
她眼睫动了动,靠在母亲肩上,眼泪唰一下掉了下来:“娘,我不想成亲。”
刘夫人皱了皱眉:“为何?怎的突然说起这个?你还小呢,还未到成亲的时候,不着急说什么成亲的事。”
“我就是,以后也不想成亲,永远都不想成亲。”
“傻姑娘,人哪儿有不成亲的?你真要做姑子不成?可姑子也不是好当的,庵子里清苦,你如何受得了这个罪?”刘夫人轻轻将她脸上的眼泪抹去,“你是不是不喜欢你元表兄?你要是真那样不喜欢他,娘帮你想想法子,给你寻一个你喜欢的。”
“不是、不是!”她脱口而出,又赶快改口,“是……唉呀,我说不清楚,我不想成亲,不是不想和他成亲,是不想和任何人成亲,我就想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刘夫人愕然片刻,长叹一声:“娘明白了,可娘只能想办法让你尽量能选一个自己的喜欢的,却不能让你这辈子都能待在家里。”
她知晓,她也早有些死心了,现下,是彻底死心了,家里没有谁会允许她不嫁人,母亲都还是好的,至少不会因此事责罚她,若是父亲,恐怕早就家法伺候了。
只有一条路了。
她喝了好几日的药,梦魇稍好一些,也没什么人再盯着她,她选了一个好日子,收拾好了行李:那只陶狐狸,一根可以防身的银簪,几件值钱的首饰,偷偷摸摸出了门。
她想离家出走行走江湖,但她连北园的门都没能出去。
她背着包袱,守园的婆子盯着她;她想翻墙,可院墙太高,她平日里也就打打闹闹能成,根本翻不过去;想偷跑出去,可到处都是丫鬟,没哪个不认得她。
跑了一整日,她竟然还在北园里。
她拎着挎包,拖着步子,耷拉着脑袋,蔫儿哒哒地往前走,直走到日头西落。
天有些暗了,藕香放了花瓶,从房中出来:“小姐怎的还没回来?你们快去元少爷那儿瞧瞧,再不回来,若是被老爷知晓,又要挨罚了。”
丫鬟们应了声,快步出了门。
藕香在门口张望了会儿,也出了院门,往元献院子的方向去,半路,却正好碰见匆匆赶回来的丫鬟。
“小姐呢?”她迎过去。
丫鬟欲哭无泪:“小姐不在元少爷那儿,荷生说,小姐今日没去过。”
“如何会?”藕香脸色骤变,“那小姐是去了哪儿?你们回来的路上可有见过?”
“未、未见过……”丫鬟磕磕绊绊道。
藕香深吸一口气,低声催促:“快!快去寻!悄悄寻,不要声张!快去!”
“是、是。”两个丫鬟都不敢再耽搁,着急忙慌分头去找。
藕香在原地打了个转,也急忙往回走,又叫了几个放得过心的丫鬟,一齐出门去寻。
她们不敢惊动外院的,一开始只敢在北园四处寻找,可久久未见人,只能又去外院。
外院连着巷子,又连着侧门,若是到了外院,或许已经不在府里了……藕香有些慌了,未犹豫片刻,径直往刘夫人院子去。
夫人跟老爷住在一块儿,姨娘也一同住在此处,藕香不敢大声,叫人传了信,知晓老爷未宿在正屋,才急急往里去。
刘夫人已睡下了,刚披上衣裳,轻声问:“可是葵宝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