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有鬼敲来敲窗。
是个钱多的麻烦鬼。
谢昀川不动声色地松开背后握剑的手,将木剑藏在被褥下。他面上不惊,右手将窗立支上,垂眼看向窗外蹲着的人:“怎么是你?”
子时三刻,月上中天,光凉如水。窗下的朱衣少年撑起身要同他说话,仰起脸时肩落银辉,眼尾弯弯笑得格外顽皮:“哇,你真的没睡。”
“嗯。”谢昀川淡声道。
便是睡了,也只怕会被敲窗的石子吵醒。
他一指窗上破洞,对罪魁祸首道:“抛物毁窗,记得赔。”
“……哦。”薛成瑾摸了摸鼻尖,伸手去解腰间的乾坤袋,边道:“我就是想看你睡没睡,我找你有事。”
谢昀川正看着他在袋口解灵,闻言问:“什么事?”
白日才让他行“举手之劳”,夜半找来,还有何事。
薛成瑾从乾坤袋里慢吞吞掏灵石的动作忽然一顿,往脚下瞄了眼复又盯着他瞧,来回间手上的动作更是懈怠。
谢昀川正欲开口,听见他道:“你能不能再靠近点儿,不是要赔窗纸钱吗?正好过来数清,我一块给你。”
往日为了节省开支,窗漏缺瓦皆由谢昀川自己动手修补,只须去掌事堂采买原料,物价他自然清楚。
谢昀川朝窗边近身,与薛成瑾点账道:“外院糊窗用的是苇草纸,一尺掌事堂售三灵石。其余的人工费你不必结……”
他话未说完,手腕猛地被人攥住往外一捎,三块剔透的灵石“啪”一声拍在了掌心!
薛成瑾对他粲然一笑,字正腔圆真情实意道:“都在这里了,谢兄!其实……今夜我是专程来感谢你的!”
谢昀川:“。”
“白日我见你仗义相助,心里便清楚,你看似不近人情,其实心底是个古道热肠之人!”薛成瑾笑得晏晏,察觉谢昀川当即就有抽手的冲动,忙左右手齐上阵,又从乾坤袋里掏出几块灵石塞进他掌心,双手连抓带扒紧扣住对方不放,两人近乎数指相扣。
谢昀川抽手不能,只得蹙眉看他,这番折腾又是要搞什么鬼。
扒住他手腕的人使力奇紧,谢昀川不由问:“那你为何握得这么用力?”
薛成瑾:“我情难自禁啊!”
谢昀川:“……”
“谢兄你不知道,当时我灵力耗尽,卡在檐上欲下不能有多么紧迫。幸好药园内还有你在场,你的出现就好似、好似,呃……”薛成瑾嘴边卡壳,眼神飘忽一圈又往脚下瞟去。
再抬眼,拳拳感激之心又似滔滔江水不绝:“你的出现,就好似春风化雨、雪中送炭,一片辉光照彻黑夜,在我最危急的时刻挺身而出!谢兄,今日若不是你……”
就在谢昀川目所不及的窗下,元宝前爪扒地,拼了命地翘起屁股好让主人看清后边贴着的那张赞美之词。
——薛成瑾咬着笔杆冥思苦想大半个时辰,才憋出这段真情实意、文采洋溢的致谢词。
不怕太过肉麻,只怕说得太少、话不动听,叫他不能扒住命主的手多蹭一会儿。
谢昀川听他比完春风冬雪,又比完天地日月,还不停歇,颇有要开始捧读第三段的架势。终是忍无可忍,冷声打断道:“行,我知道了。你说完了吗?”
“唔……”薛成瑾挠挠头,瞥见脚下的致谢词已经接近尾声,当即决定见好就收,松开手道:“说完了说完了。总而言之,谢谢你啊,谢兄。”
他从乾坤袋里最后掏出大把灵石塞进谢昀川手里,慷慨道:“这些都是我的谢礼,不用找了!”
话毕,也不管谢昀川是何反应,他忙弯下腰,偷摸将粘着致谢词的元宝揣进怀里,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了。
转至院外,薛成瑾才敢同元宝说小话:“方才摸手那么久,涨了吗?快看看!”
元宝在他怀里点亮小祥云,兴奋道:“涨了涨了!”
“太好啦!”
“这样积攒起来,下月主人再去灵池抽卡时肯定能得到不少好东西……”
一人一兽的吵嚷声在月下远去。
窗边,少年盯着自己被攥红的手腕沉默半晌,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
借着月光,谢昀川将薛成瑾留下的灵石一枚枚清点好,同账本一并放入抽屉,轻声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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