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下最后一句话,宁初头也不回地拉门走出房间。
……
夜市里不好打车,他戴着口罩,沿着两排热闹的店铺一路往外走,街道热闹拥挤,不断地有人撞过肩膀,体内止不住地泛冷发疼。
他浑浑噩噩地走出夜市路口,在马路边的长椅坐下,冷风吹得连眼皮都在打颤。
不只是胃,身体各处的关节都疼得他头晕目眩。
宁初把口罩拉了一点下来,身体脱力,小口小口喘息着,突然间觉得还是有些幸运的,演了个男四,拿到了一点钱,刚好可以把这段维系得越来越累的关系断掉,孑然一身。
他心里空了一块儿地方的轻松之余,又觉得悲哀,觉得很累。
那个十四岁戴着红领巾,脸蛋粉扑扑,装了一书包钞票跑来医院找他,悄悄说‘奶奶留给你的东西都被他们拿走了,这是我在家里偷偷拿的,哥你让医生快给你开药吧’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他生命里那些曾经爱他、对他好的人,在这些年里都一一消失了。
不知道这是老天爷给他的讽刺还是玩笑,或者这就是他的命。
而可怕的是,他对此都已经愈发麻木和习惯了。
习惯了失去,习惯了两手空空,习惯了‘不能拥有’。
就似乎他不再期待那些关心,不再想要那些爱意了,因为都是会变的,都是会不见的,没什么真的可贵。
他不愿意再排斥这种麻木了,宁初想,过了今晚就好,今晚就让他一个人呆着,等到了明天,太阳升起来,他就可以痊愈,可以摒弃那些不必要的情感。
可以给自己筑起厚重的城墙。
可以真的成为一个麻木的人。
手机在衣兜里震动着,宁初捏着酸疼的腕骨,出神地盯着地上一块翘起的砖块,不愿去接,任凭那个冰冷的方块儿在兜里不知疲倦地震,几乎整整一个小时。
他不知道,在这座城市,郊区某栋楼6层的房子里,一向冷峻从容的燕少,已经快要砸手机了。
燕淮只在宁初的下一层,对方在到家后,没多久又开门出去这事儿,燕淮是知道的。
那时候他的整个大脑皮层都处于‘宁初终于愿意正视这段感情’的兴奋中,注意力分了大部分在关注楼上的动静。
房门咚地一声关上时,他的心情就有些烦躁了,特别是开门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一路降到一楼后便停了,脸色已经称得上阴鸷。
时间已经快十点,现在外面天气那么冷,能去哪里?去干什么?身体这么差就不能好好在家休息吗?
他没有关门,沉着脸在门口站了许久,不停说服自己宁初有自己的生活,有朋友、有时间灵活的工作,不要过多地去干涉他,不要被心底那份浓烈到极端的占有欲给吞噬,给他空间,不要太急……
但倏而又开始有了另一些想法,万一宁初要去的是一些不安全的地方怎么办?万一他又低血糖,撑不住晕倒了怎么办……
这个城市的黑暗面,他比宁初清楚得多。
这些念头一旦出现,联想与想象的能力一旦开启,担忧就又化成了一根根丝线,将他越缠越紧,难以呼吸,连带着心脏都鼓噪不安。
他上到7楼敲了宁初的门,确认他的确是出去了,按捺住内心的冲动,抱臂站在门口等了四十多分钟不见人回来。
手机屏幕这时候已经显示着快十一点钟,燕淮脑子里那根绷着的弦岌岌可危,随时都要断裂。
他抿紧唇,心里想了一个理由,拨了宁初的第一通电话。
本想着要是那人接了,他就说在家煮了饺子,问他要不要来吃。
但电话嘟音了数声,没有人接。
直到扬声器里传来‘……请您稍后再拨’的声音,燕淮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手给攥紧了。
他用力地闭了一下眼睛,告诉自己可能是处的地方太吵,对方没有听到,然后耐着性子继续打。
一直打了二十几通,这期间他就静伫在宁初的门口,耳朵里响着一声声缓慢的‘嘟——’,再听着后面机械的应答。
心底里那些灰暗阴沉的情绪一点点侵蚀着他,眼里渐渐浮出让人胆颤的戾气,全然没了在宁初面前隐忍温柔的模样。
他没有停,继续拨打着电话,迈着步子回到楼下房间,拿出另一只手机拨通了徐薇的号码。
“喂?燕少?”
“去做件事,”燕淮盯着那只依旧未通的手机,声音似是淬着隆冬的冰,“联系交通部的人,查宁初此刻的行踪。”
现在?
徐薇心里一惊,她的直觉告诉她此时不能问任何的废话,立刻答复:“我马上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