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照砚以警告的眼神看了戚令和一眼,才松开了手。
戚令和也不去看他,只说:“无意间戳破了某人的司马昭之心罢了。”
戚照砚不免有些顾虑地看向荀远微,荀远微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牵起戚令和的手,在祥符楼门口同戚照砚道了别。
春狩哗变一事传到长安后,荀远微怕扰乱民心,本是有意将事情按下来的,但那日的猎场的动静闹得实在有些大,且当时朝中不少重臣都在现场,根本压不住,事情甫一传到京城,便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之态势,不过半天时间,朝中便已议论纷纷。
次日上朝的时候,所讨论的,也无非是这件事。
大燕的世家虽然相互之间因为姻亲血缘关系盘根错节,但到底各有利益所顾,也并非是铁板一块,如今看着主持哗变的那几人被荀远微下了大理寺的牢狱,自然有人坐不住,想要趁此机会打压异己,便劝谏荀远微严肃处理此事。
有人想要落井下石,便有人想要尽力维护。
但哗变到底等同于谋反,故而尽力维护的人也不敢直接替秦质等人直接辩解,只能说落井下石的人是公报私仇,一时双方也起了口舌之争,开始相互攻讦。
荀远微本就是吧打算等到李衡从松亭关凯旋回来再处理此事,故而一直保持沉默,不置可否。
底下也吵得不可开交,忽然有人问荀远微:“殿下,听闻昨夜殿下的亲信之臣戚中丞险些身死,殿下若执意庇护这些出身世家的功勋之臣,恐怕会让天下读书人寒心。”
这话术荀远微听着实在是耳熟,她抬眼看去,站在中间,手中执着笏板的那人正穿着一身深绿色的官袍,那人的面容她也实在眼熟,不是王贺还能是谁?
此话一出,本来保持观望态度的部分寒门也开始窃窃私语。
这个王贺,惯会转移矛盾。
寒门是她和荀远泽在世之时一手提拔上来的,为了步步弱化这些世家的权力,这些通过考试选拔上来的寒门,虽然人数少,但只要是能留在京城的,无一不是在清要之位上,一旦这个苗头一起,不做处理的话,不过几天,荀远微的案头便会被这些人的劄子淹没。
即使这些寒门往日自矜清名,惯常不肯将戚照砚这个出身世家却又被世家嫌弃的“孤臣”划归于他们的阵营,如今却也将他当作刺向世家的一根长矛。
荀远微一时不免陷入两难之地。
她若是今日畏惧于人言,非要按照他们的要求做出妥协,对那几个关在大理寺中的叛将做出惩处,无异于当庭和这些簪缨世家“开战”,其一,她现在手中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与之抗衡,其二,妥协这样的事情,一旦有第一次就有第无数次,之前贡举案已经教会了她这一点。
这些人本就因为她女子的身份,不怎么肯承认她这个君主,倘若她今日再做让步和妥协,那日后等着她退让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届时,君权何在?
但如果她不退让,那便等同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对她而言,便等同于荀家这么久的经营悉数作废。
她要巩固政权,如今需要的,正是人心。
她心中所忧虑的事情,戚照砚站在底下,心中自然明白如镜。
他看见荀远微表面松弛,实则握着那椅子上的扶手,也蹙了蹙眉,但下一刻他便站了出来。
戚照砚先是回身看了一眼按照官阶排列站在他身后的王贺,又执起手中的象笏,朝荀远微道:“殿下信任臣,是臣之幸运,为殿下肝脑涂地,也是为臣者应尽之职分,臣也不愿臣一片赤胆忠心被人利用,成为刺向殿下的刀剑,如若这样,岂不是为臣之过?”
一语双关。
为臣者,忠君爱国是本分,而不是条件。
阶下站着的人多少也听出了戚照砚话中的意思,便也没有多少人提及这件事了。
荀远微便顺着戚照砚的话道:“众卿的意思本宫都会再做考量,事关大燕江山社稷,也万万不可草率,是也不是?”
荀远微肯给他台阶下,王贺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咬牙应了。
后面又议论了其余的事情,荀远微便看向高正德,示意可以散朝了。
散朝后,戚照砚没有直接回御史台,而是在安礼门的拐角处等待荀远微,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看见荀远微屏退身后跟着的人,直接朝这边走来。
戚照砚和她行礼。
荀远微看向他,很认真地问:“你今日为何要?”
戚照砚看向她,温声道:“因为臣不想成为殿下的软肋,而是想做殿下的盔甲。”
第64章山渐青“但我并不愿意你死。”……
荀远微闻之一愣,因为这句话对他而言似乎有些沉重。
戚照砚却眉目舒展,姿态从容:“臣知晓殿下手中掌握军队,殿下自己便是自己最大的依仗,臣只希望,有朝一日,殿下可以放心地将后背交给臣。”
荀远微蹙了蹙眉:“可是我将来无论是留在京城还是继续回到武州为大燕戍守边疆,盔甲,于我而言,都意味着牺牲和死亡。”
戚照砚却毫不犹豫地说:“臣愿意,臣愿意成为那个为殿下的功绩添砖加瓦的人。”
在这一瞬,荀远微忽然觉得他的目光有些过分的直白和炽热了,于是轻轻移开目光,“你先是大燕的臣子,然后才是我选上来的心腹之臣,你也本可以成就一番功业,青史留名,这对你来说,并不划算。”
戚照砚弯了弯唇:“对臣而言,愿意与划算,没有任何关系,臣是观心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