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树下促膝长谈,树荫斑驳,良宵旖旎。
那是苏芳生命中最幸福美满的岁月,每一天都浸在蜜里,每一天做为生命的终点,她都死而无憾。
好景易逝,过了三年,到了夏炎许诺的正式与她缔结道侣契的日子,她提前邀约白子落做凭中人,盛装打扮,等待爱人前来迎娶。
谁知从破晓等到黄昏,夏炎终未现身。
她心似油煎,以为他出了意外。
白子落自告奋勇替她去寻人,次日郁闷归来,看着她憔悴焦急的面容欲言又止,经她再三追问方愤恨难平地告知:“师姐,你被夏炎骗了。那人说他从未与你定情,还说这三年和你见面厮守的人都不是他,更不可能同你结道侣。”
冉彤只听白子落一面之词也能想象夏炎得知消息时多么震惊窘促。
她看过苏芳三年的情爱记录,鉴定那骗子的言行做派一点不像夏炎,定是某个修为颇高的淫贼冒充的。
老鬼当时想必傻眼又急眼,否定和苏芳有染是真的,但语气绝不像白子落转述的冰冷生硬,大概很替苏芳义愤,想揪出骗子挫骨扬灰。
苏芳哪有她清醒,被这晴天霹雳轰得头晕目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那些深情的誓言,恩爱的时光都是虚假的。不顾白子落阻拦,急着去找夏炎对质。
精神濒临崩溃时,夏炎出现了。
见他行色匆匆,眼中尽是焦灼与关切,冉彤真替他着急。
那么体面的人偏偏碰上这么不体面的是非,还赶在节骨眼上送去给人家泄愤,他就不能先心疼心疼自己?
“苏道友,那骗子如此欺辱你,夏某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他的愤慨声明将苏芳推入魔怔,在呈现痛苦与绝望的表情后,凄厉大笑,疯癫神态让冉彤连连胆寒。
“夏炎,你是我见过最阴险最卑鄙最虚伪的恶棍!”
白子落愤怒帮腔:“夏炎,我师姐对你倾心相许,你竟如此狠心诓骗她,今日我不替她出口恶气便枉自为人!”
他狠辣出招,没留丝毫情面。
夏炎被迫抵挡,与之进行了一场险象环生的激战。白子落终非对手,被他从高空中击落,伤得不轻。
苏芳彻底失去理智,疯狂嘶吼着冲向夏炎,以爪为刃,一招洞穿了他的胸腹。
冉彤看得很清楚,夏炎根本没躲,还在苏芳得手后忍痛开导。
“你若能好受些,不妨多刺几下。”
老鬼明明你也是受害者啊,凭什么给人当出气筒,这下搞得像心虚抱愧,更是跳进海里也洗不清!我看你分明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吧,骗人坑人的又不是你,你内疚个什么劲儿?傻子!蠢货!糊涂虫!
冉彤想呐喊、尖叫、大声咒骂,像目睹一只误入狼群的羔羊,因无法拯救它而万般抓狂,泪眼婆娑。
再细看夏炎那无奈隐忍的神情,千万根有毒的螯刺同时刺入她的心房。
笨老鬼,你的善良就是朝内的刀尖,只会戳伤自己。怪不得那么多人陷害你,还要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是你自身的道德感出卖了你,假如当年你坚定地做一个恶人就不会被厄运相中……
违心的责怪加剧了心痛,她深知不该否定夏炎的正直,就像不该指责被阴霾围困的皎月,被泥沙掩埋的宝石。她真正怨责的是欺善怕恶的歹人,有眼无珠的愚人,还有无能为力,年少弱小的自己。
强制侵入的记忆没因她的感受中断,只见苏芳的手掌还插在夏炎胸口,鲜血顺着手腕汩汩流下,晕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她浑身发抖,脸上的愤怒渐渐被惨痛和迷茫取代,稍后潸然泪下,凄婉质问:“夏炎,求你说实话,你究竟有没有心悦过我?”
夏炎面色苍白,嘴角渗血,表情却是放下顾虑的坦然,缓缓开口:“我从来无意于你,否则怎会再三拒绝?不管你信不信,骗你的人真不是我。”
这句话将苏芳的心砸得粉碎,眸光霎时昏暗,熄灭了一切希望,恍惚地抽出血淋淋的手掌。
夏炎随之晃了晃,仍稳稳屹立,像时刻等待她新一轮的发泄。
苏芳早已丢了魂,踉跄着转身急走。脑海里不断切换与夏炎相处的画面,那些缱绻的回忆犹如刀片不停歇地剔割她,又像世间最沉重的悲伤,压得她喘不过气。
山间荆棘接连恶意撕扯她的衣裙,条条随风飘摇的褴褛仿佛命运的嘲弄,又像被揉碎的美梦,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模样。
如云的青丝凌乱披散,歪斜欲坠的发髻也在宣告她的失败。
这副承载着她无限憧憬和幸福向往的新娘装扮见证了她的耻辱悲怆,那鲜艳的红色刺目刺心,每看一眼都在提醒她所遭受的背叛与殇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