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幻域奇荒,云雾绕,危峰千叠。抬望眼,剑光明灭,啸歌凌冽。怪石横空如兽舞,灵泉漱玉惊涛裂。踏险途,携手破迷津,豪情切。仙踪隐,幽谷现,真言出,心魔灭。任风云变幻,志坚如铁。斩尽邪祟寻大道,笑谈生死朝天阙。待归来,逸兴满山川,星辰悦。”
侍女来的第一天就注意到这首词了,最初吸引她的不是词的内容,而是那鬼斧神工般的字迹。
那墨痕犹如沉稳刚健的游龙,起笔处似有开天辟地的气势,转折时又似江河自然流畅,信手拈来,毫无滞碍。撇捺之间有鹰击长空的洒脱,垂柳拂风的轻盈。笔划的粗细、长短、疏密都搭配得天衣无缝,犹如道法自然,返璞归真。
侍女见过的所有书法作品都不能和这段字迹比美,它蕴含一种能跨越时空,直击人心的力量,让人感觉到自身的渺小,宇宙的宏大,恰似来自天界的神谕。
她看向屏风,心下惶恐。
她多次侍奉白子落写字,每当对他的书法心悦诚服时,只消看一眼那首词,立马便觉得前者美中有不足,而后者毫无缺憾,浑若天成。
可是这会儿哪能说实话呢?
她红着脸,小心回复:“君上的书法冠绝古今,这屏风上的字虽好,但细细品来太过张扬,初看惊艳,却不如您的字耐人寻味。”
她运用灵巧心思,尽力将话编得合情合理。
“君上的笔触里含着慈悲气度,您以一人之力庇护归墟亿万子民,这份胸怀已融入您的笔墨中,在奴婢看来是至高无上的美。”
她暗中观察白子落的神色,见他平静如常,自觉能顺利过关。
白子落凝神片刻,轻轻摇着头,开口带出一丝怅惋:“本座原以为你为人诚实,能如实道出真实想法,结果你也同其他人一样,只会阿谀奉承。”
侍女惊惶跪地,想辩解,被他抬手制止。
白子落缓缓踱步到屏风前,目光轻柔抚过那一行行文字,似在缅怀故人。
“你应该看得出来,这字迹之精妙有如神来之笔,真仙方能有此造诣,本座纵然再苦练千年也达不到这种境界。”
侍女脸上血色尽失,仓皇跪地忏悔:“君上恕罪,奴婢知道错了!”
言未罢已是花容惨淡,珠泪涟涟。
白子落风轻云淡缓缓说道:“本座不喜欢一味溜须拍马,违心迎合的人,你以后不必来了。”
“君上!求君上别赶奴婢走!”
侍女骇然无措,登时失声痛哭,咚咚碰头哀求:“奴婢再不敢撒谎,求您宽恕奴婢!”
她没用灵力护体,娇嫩的额头立刻皮破血流。见白子落不为所动,她感觉被全天下遗弃,走投无路,万念俱灰,凄恻哭喊:“君上若执意赶奴婢走,奴婢断无颜苟活,唯有一死以明心志!”
她断然掌击心脉,白子落清啸一声:“放肆。”,隔空定住她的身体,从容走到近处俯身注视她。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戾气,依旧柔情似水。可这温柔却像尖刀刺入侍女心房,加深她的负罪感。
她深深低头,好像内心所有邪念和肮脏的欲望都已纤毫毕现地被他识破,羞愧、懊悔、自责压在肩头,比山重,比火热,她
无地自容,泪水决堤,如丧考妣地哀哭着。
忽然,白子落温和沉稳地声音清泉般流入她焦灼的心田。
“不许再这样自轻自贱。”
一股柔和的灵力治愈了她的伤势,轻轻将她扶起,她惊讶抬头,沐浴在他神圣慈爱的光辉中。
“本座没有厌弃你,是不愿让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沾染那些虚浮习气。”
这份温柔包容似救命稻草,将侍女的崇拜爱戴之情抬升到新的顶峰,激动哽咽道:“奴婢对不起君上,求君上责罚。”
从这一刻起,只需白子落一声令下,她甘愿为他死一千次一万次。
白子落笑道:“你几时见本座为这种小事罚过人?本座今早见忘尘苑的夏海棠开得甚好,你折几枝替本座送去给夫人,代本座问候她和芊芊。”
他的妻子名叫慕容兰若,名号“万花夫人”,是曾经盛极一时的正道门派“离尘教”的圣女,与白子落结缡已久。
千年前夫妇俩不知怎的闹了嫌隙,慕容兰若就此与丈夫分居,独自住在南冥海中的独孤岛上,生下女儿白芊芊后仍未回到白子落身边。
作为白子落的掌上明珠,白芊芊出生后一直由父亲抚养,待到成年便轮流陪伴双亲,在七曜城住七八年再去独孤岛呆十来年,迄今为止跟着母亲的时间比较久。
听白子落的旧部说,慕容夫人对丈夫很无情,千年来不管不问,终日只穿黑白二色的粗布衣服,故意把自己搞成寡妇造型诅咒白子落。
而白子落仍对其一往情深,每月都会遣人嘘寒问暖,运送物资。若是得到什么稀罕的宝物,必先送去独孤岛,夫人不要或者挑剩下的他才留作己用。一年当中,无论事务多么庞杂棘手,他都会抽空去独孤岛探亲,哪怕每次到了那边独守空房,备受冷落,他仍痴心不改。
“忆兰斋”也是因为他经常在此思念妻子才被如此命名的。
亲信部从都为主公抱不平,侍女亦是,早想看看慕容夫人有多大的魅力,能让天底下最高贵优秀的男子跪在尘埃里乞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