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爱善良的女儿,从没做过坏事,怎么会附魔呢?
直到今天中午,许初夏有个同年龄的朋友来看她。她竟突然扑到朋友身上又抓又咬,弄得人家脸上、脖子上全是血。
刘婧急忙把女儿拉开,看着女儿满嘴是血、一脸麻木的样子,心都快要碎了。于是她没再犹豫,立刻联系了教堂。
听完夫妻两人的讲述,封文漪和严礼来到女孩的房间。
许初夏中午发完疯突然昏了过去,一直蜷成一小团缩在被子里睡着。她的呼吸带有沉闷古怪的咕噜声,散发着腐烂的臭气。
严礼刚要拨开她的眼皮检查她的情况,她突然睁开了眼睛,狠狠咬了严礼的手,然后飞速从床上蹿了下去,以惊人的速度爬去外面。
封文漪和许光道追过去把她带回床上,用束缚带固定住了她的双手。她开始疯狂扭动,瞪着一屋子人发出可怕的嘶叫声。
严礼对她提问,可她只是一味地吼叫,宛如不通人话的野兽。
于是严礼开始为她驱魔。
“驱魔失败了。”封文漪靠在墙上,微微仰着头出神道。
安鹤笙一直默默地听着“睡前故事”,直到这时才出声:“为什么?”
封文漪摸着念珠上垂下的十字架,沉声说:“许初夏挣扎不停,发了疯,拼了命,叫得喉咙都出血了。她以超过限度的姿势扭动肢体,两侧肩膀接连脱臼,依然没有停下。”
当时可怕的情形叫人不忍直视。刘婧再也看不下去,推开一屋子男人扑到女儿身上,说什么也不让驱魔继续下去了。封文漪和严礼只好暂时离开。
“那个妈妈为什么要阻止?”安鹤笙偏过头不解地问,“你们在救她女儿不是吗。”
封文漪看向他道:“因为母亲不忍心看到孩子如此受苦。”
安鹤笙凝视着封文漪道:“所有的母亲吗?”
这个问题好像还有一个附加问题——那为什么我妈妈会忍心丢下我?
封文漪看着安鹤笙的眼睛,有一种自己被黑夜吞没的错觉。
“不是所有的母亲。”封文漪坦诚地说,“就好像每个人长着不同的面孔,也有不同的性格。母亲也不尽相同。母爱不是必须伟大、神圣的,母亲也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会痛苦、会厌烦、会……”
他停顿了好几秒,才接着说:“会一眼都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
封文漪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转开了视线,语气透着不易为人察觉的压抑。
安鹤笙细细品味这一刻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痛苦的馨香,心不在焉地说:“通常情况下,什么样的人会被附魔?”
封文漪答道:“那些有着强烈内心冲突的人,饱受负罪感折磨的人。他们潜意识里会认为,忍受不应得的痛苦是在赎罪。”
看来我这种人绝对不会被附魔。而亲爱的神父你就要小心了。
安鹤笙低头藏起笑容,抱着膝盖问:“许初夏才十四岁,她会有什么强烈的负罪感,又是要向谁赎罪?”
封文漪摇了摇头:“许初夏是个文静内敛的孩子,学习成绩不错,在学校没有出格的举动,在家也很听话。她的父母看上去都是普通人,在她受伤后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严神父本来想和她说话,但她只会吼叫,完全不说一个字。她的灵魂似乎已经进入另一个世界,无法被轻易唤回。”
安鹤笙枕着膝盖,歪头看着封文漪道:“你找我,是想让我进入她的‘梦’,帮你把她找回来。”
不等封文漪说话,安鹤笙垂下眼帘,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原来你是来找灵媒。”
封文漪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少年的话。
傍晚从许初夏家出来,封文漪向严礼提议,说自己可以去找一个灵媒来帮忙的时候,听到自己内心飞过一群鸟。
他发现自己是想见少年的,想确认少年有没有吃饭,昨晚那么疲惫,今天打工的时候会不会格外辛苦……去找少年帮忙,给了他一个合适的理由。他不自觉的惦念,在那一刻有了着落。
他的确是去找灵媒帮忙。他也是去找安鹤笙。
沉默了一会,封文漪问道:“手还疼吗?”
安鹤笙半阖眼眸道:“打了止痛针怎么会疼。”
“以后不要回那个家了。”封文漪想起少年讲述的那些事,胸口便有某种堵塞之物无法疏通的窒闷感,“否则下一次,他们会用更狠毒的方法对待你。万一你出了什么事……”
“也不会有人在乎。”安鹤笙打断了他,“我若是不回去,又能去哪。况且那是我妈留给我的家,我不想让那对父子就这么鸠占鹊巢。”
说到这里,他淡淡地笑了:“反正我没有牵挂,就算死了也没人伤心。”
封文漪沉默片刻,脱掉手套,给安鹤笙看自己两只手掌中央的十字烙印:“这对烙印,是我母亲用烧红的十字架,烙刻在我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