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会儿,他就垂下头看看别在胸口的小花。
这是一枝生错了地方的野花,真正被细心栽种在当花坛里的花都长得比它强壮、高大和醒目。那些花都开得艳丽极了,花团硕大,营造出一种喜气洋洋的热烈氛围。
可能是抢不到足够的阳光,这朵野花穿过观赏花的间隙,斜着往外生长,奋力将细瘦的茎条伸出花坛,又被排挤得歪歪扭扭,有气无力地耷拉在瓷砖上。
它还是盛开了。
花瓣排布整齐,片片清晰,没有丝毫的污垢与折损,开得尤其美丽,透着股孤芳自赏的倔强,在邰缙眼中,它的美丽远胜过那些被精心照料的观赏花。
野蛮,嚣张,不合时宜。这朵野花给他这样的第一印象。
那也是祝鞍照撞到他怀里时给他留下的印象。
那也是祝鞍照留给他的所有印象。
但祝鞍照又和这朵野花大相径庭。他仅仅是看起来稍微有点像,可实际上不娇柔,也不脆弱。
这些天以来邰缙一直在思考祝鞍照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表现得这么矛盾,整个人和他应有的形象完全不相符。
他没得出能够说服自己的结论。
那也不奇怪,人本来就是矛盾和复杂的,他自己也并非洞察力惊人的天才,能从最微小的细枝末节中读懂另一个人。没人敢说自己有那么聪明,那么深谙人心,敢这么说的只可能是绝无仅有的蠢货,而邰缙不能容忍自己被归类在蠢货的范畴中。
他当然不会觉得自己是爱上祝鞍照了。没那么简单。他不了解爱,但他知道没那么简单。
只是当他关注祝鞍照时,不论对方做出了多么莫名的举动,搜索了多么奇异的问题,他都不由地为之微笑。
而在内心深处,邰缙知道,假如是换另一个人做同样的事,问同样的问题,他绝对不会容忍。
他只会被蠢得开始生自己的气,然后生对方的气。
但他并没有真的生过祝鞍照的气。不是说一点都没有,祝鞍照很轻易地就能挑拨起他的愤怒,比如收了礼物之后冲着监控舔嘴唇,还挑衅他“行不行”……而且一直孜孜不倦地叫他“弟弟”!
见鬼,祝鞍照只比他大三岁而已!叫弟弟的口气却像是比他大十几岁一样!对待他像是对待一个幼稚鬼!明明祝鞍照自己才是个幼稚鬼!
看了监控邰缙气得一整晚都没睡着,凌晨就爬起来决定突击视察新基地。
可那是不一样的。稍微对比一下就能意识到。
不管祝鞍照有多能惹他生气,他的第一反应很少会是攻击和发怒,更多会趋向于忍耐,而后并不特别地做什么,这股怒气就会自然地平息。
这其实挺让他害怕的,所以他始终没有再去找祝鞍照。
然而恐惧的背后也有喜悦和渴望,这就更叫邰缙不愿意轻举妄动了。
他摸了摸那朵不合时宜的野花,对它说:“你知道我都考虑了些什么吗?你知道我最近因为你有多烦心吗?你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见得有多在乎。”
野花自顾自呆着,根本不搭理他。
能搭理他才怪。
邰缙招手把在远处徘徊的赵秘书叫过来。
“晚上喝粥。”他说,“要熬得浓浓的白米粥,什么都不加。配菜就吃……鳌。”
“嗷?”赵秘书不明所以地重复了一遍。
“独占鳌头那个鳌。甲鱼或者乌龟都行,我不挑。”
赵秘书满脸匪夷所思,确定道:“邰总,你说过不吃带壳的食材啊。”
虽然太子反口也不是第一次,可这几年里太子确实丁点带壳的都不沾,小龙虾他都只吃剥了皮的,也不知道不自己剥的小龙虾吃着有什么趣。
单说味道,小龙虾真算不上有多好吃。就跟嗑瓜子一个道理,得带上动作,那个味道才对劲儿,否则就跟少了点什么似的。
“突然想吃。”邰缙摸着胸口的小花花瓣,“你别管,找来就是。”
太子说了明天的花费他报销呢,赵秘书对自己说,我拿的就是这份工资,我忍。我忍还不行么?!
他怨气冲天地走了,深深地觉得这破工作做得太费劲了些。
要不是太子年终还会特地给他包个私人的大红包……要不是太子动不动就给他放假……要不是太子三五不时地还是会真诚地关心一下他……要不是跟太子聊天其实怪好玩的……要不是……
秘助幽幽地说,你其实是太子深柜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