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是一件非常烦人的事。
祝鞍照没有特别强烈地感觉到辛苦,不过那可能主要是因为他对“辛苦”的阈值早就在末世被磨炼到一个高得可怕的地步,只要能确定自己每天能吃饱喝足不会突然死了,他就不觉得辛苦……
在公司里他主要工作是干各种杂活,只要不是在吃零食,就是在到处帮忙。
给三个化妆师帮忙整理试衣间,补充和分发各种零散的办公用品,收拾使用过后的拍摄场地。
做得最多的是仓库里的快递归整。
有太多快递堆在架子上了。六层高的大货物架,在屋子里摆了六七排,每一层都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快递要根据主播进行第一次分类,同一个主播的快递也需要根据视频主题的不同再次分类;还有工厂发来的周边打样,从外地寄过来的合同,粉丝的信件和礼物,甚至还包括了员工的私人物品……
每个主播都有自己的办公室,兼具办公、拍摄和仓库功能。
祝鞍照会把快递送到办公室角落的货架上。像个勤勤恳恳的蜜蜂或者蚂蚁,麻木地按照预设的程序完成任务。
每一天都有数十件快递涌入,也有海量的被拆封、被使用过一次,就再也不会用到的物件被丢到仓库里。祝鞍照看到很多东西,一方面能隐约看出来是全新的,同时又在表面落了一层浮灰。
他干的都是勤杂工的活,助理是干这种事的吗?祝鞍照还特地搜了一下,似乎助理确实就是干这种事情的。
看来助理是勤杂工的别称。
不过也有说助理的工作可以非常贴近高层,只要跟对了领导,并且乐意往领导的面前凑。
要会来事儿,让领导觉得这个人是自己人,而且有能力,可以委以重任。
这可能就是西门雪走的路子。
毕竟她是祝鞍照在公司里唯一稍微熟悉点的人,祝鞍照平时还挺关注西门雪情况。
西门雪在公司里混得堪称如鱼得水。
她好像有种自来熟的天赋,能随便地走到一个小团体当中,不引人注目地听着这个小团体的对话,然后找到一个话头,自然地插到对话当中,逗得周围的人或是惊叹或是微笑。
几次下来,她和同事就越来越熟悉,也靠得越来越近。
擦肩而过时,他们就顺理成章地能简单打个招呼,偶尔停下来聊几句才去做接下来要做的事。午间休息,他们也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分享各自盘子里的饭菜。
祝鞍照就总是一个人待着。
他其实也不是丁点眼色都没有,更不是完全没有融入集体的打算。他就是单纯地不知道该怎么做,哪怕西门雪这里为他示范了方法——可旁观示范,就像上课听讲一样。
听懂了都不一定能自己把题做出来。
更何况祝鞍照连课都没听明白。
他首先就做不到随便地走到一群正在对话的人周围,这在他的理解里是一种非常冒犯的行为。
如果你看到一群人凑在一起说话,难道不应该礼貌地为他们留出隐私吗?怎么还走过去了,还听上了,听完还插话了?万一人家回头就动手——哦,文明世界应该是不至于动手的,但怎么就能确定别人不会感到冒犯呢?这不是起反效果?
他其次也听不太明白这些人说的都是什么。
最后,这些人口里说的那些他听不懂的内容,虽然他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那些话题本身也不能引起祝鞍照的兴趣。
根据上下文,他们通常的话题有:衣裙鞋包、洗浴用品、化妆工具和手法、不同身材怎样穿搭、工作上的抱怨、交际上的矛盾、心情的好坏……这些甚至都是祝鞍照能搞明白的了。
他们还聊游戏,聊不同网站的不同,聊家庭和对象。
涉及到很多内部的专业词汇,也可能是一些被默认众所周知的流行梗。这是祝鞍照通过大家的表情和语气判断出来的,不能保真。
这里的的确确,于他而言,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而他在末世之前就不擅长的东西,来这里之后也依然很不擅长。
不如混几个月的工资就换工作,祝鞍照认真思考后决定。虽然他觉得这份工作挺适合自己,杂活嘛没什么不会做的,可从逻辑上讲,一个难以融入的集体,不是适合久留的地方。
不过反过来说,他也很好奇长时间待在一个难以融入的工作环境里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他今儿又是自个儿吃饭嘞。”小萌悄声对西门雪说,难以修正的口音让她将“嘞”发成“内”,鼻音很重,语调就有点甜腻。
西门雪扒拉一口饭,嘴巴还搁在饭碗边缘,撇头瞟了眼祝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