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可嘉的背脊直板板地贴在副座上,大气也不敢喘,怯生生瞄着红绿灯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点敲着方向盘的烛茗,吞了吞口水。
前一阵子坐在蔺遥老师车上心里也是忐忑,可不像现在这么惴惴不安。
烛茗双唇微抿,表情觉察不出喜怒。
正午的暖阳铺在他额前碎发上,就连先前他让自己上车时的淡漠都恍惚有种心动,仿佛堕入尘世的谪仙,身上笼罩着光。
“看够了没有?”仙人冷不丁开口,把他拉回了人间地狱。
纪可嘉别过脸,往向窗外开始抽条吐绿的桠杈,有一丝被抓包后的僵硬。
“我好像没不让你讲话吧?”烛茗余光掠过少年人的面容,“你大可不必这么拘束。”
想了想又道:“趁我现在还有闲心。”
纪可嘉错愕地回头。心说,你从来都懒得搭理我,这难道和不想听我说话不一样吗?
他的无感和厌倦哪次不是写在脸上,他哪敢轻易叨扰他?
“纪总打电话告诉你的?”
“嗯,说爷爷状态不好,有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烛茗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不会的,有他在不会有事的,只要老爷子能活着,一切病痛他都可以承受。
“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没什么感情吧。”他缓了缓,问道。
纪可嘉点头,手指攥紧,低下头。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那你又什么好顾虑的呢?”烛茗淡笑一声,“你又影响不到我,担心什么?”
“担心……”
担心他讨厌自己。
是了,他都对自己毫无感情,又怎么会把多余的情绪放在自己身上。
烛茗从后视镜里睨了一眼即可嘉,没说话。
尽管梁婉已经伤害不到现在的他了,他却也不能因此看着令人作呕的过往成为另一个孩子的心魔。
像是深思熟虑了许久,纪可嘉转过头,抖着嘴唇:“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哽着,似乎说多少个对不起都无法弥补他心中的愧疚。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这样过来的,我一直以为我的自作多情是热脸贴冷屁。股,现在看来……是对你的二次伤害吧。我真不是故意的,如果我能早知道,我就不……”
突然愣了一下。
如果早知道,会怎么样呢?
烛茗默默坐正,声音清冽:“做错事的不是你,该说对不起的也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替她道歉呢?”
他睚眦必报,却一定是精准打击不伤及无辜,对纪可嘉的态度的冷淡疏离是一如既往的。
如果因为梁婉的所作所为,就要反过来对纪可嘉施以言语上的暴力,从受害者变为加害者,和梁婉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报复,我也会从她身上报复回来,和你无关。”烛茗淡淡地说。
尽管从某种程度上说,一切的起因是纪可嘉,可一个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呢?
纪可嘉颤了颤,转头看向烛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竟一点不觉得意外。
接着就听他说:“也不需要瞒着你,我迟早会动她。纪可嘉,我不像你,良善得纯粹,不是什么好人,你大大方方地恨我就好,不要让自己陷入两难。”
活着有太多两难困境,身处其中痛苦,面临抉择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