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了梳子落下的啪声,接着是银链的滑动声。
原来是在挑选刑具!
他坐起来,帮她把帐子挂好,正襟危坐,等着她来行刑。
她拎着链子,将东西抛给他,正色道:“既然你知道错了,那你要答应我几件事!”
“好!一定!”
“要少吃酒,醉了容易出事,也伤身。”
“我记住了!”
“不要对着人剔牙,背过身,或是退到没人的地方再弄。”
“嗯,知道了。”
“袜子要勤快换,不便清洗的时候,宁愿浪费了扔掉,也不要穿着潮袜子沤脚,防着脚气冲心
古代的脚气病分干湿两种,严重起来走不了路,伤脏腑,还可能致死……”
他刚要说舍不得,她一看过来,他就不敢说了,只能点头。
“又替你缝了十双,你只管换。单背书有些枯燥,顺手缝几针,不妨事,还能解闷。”
他在家,她就不那样。
是他的错,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本就冷清、孤独,他怕聊多了露馅,连话也不让她多说,一提就溜。
满心愧疚之下,他是一个字也不敢辨,她说什么,他只管应好。应得的刑罚,也不敢违抗。
“那我真上手了啊?”
“来吧!”
他蹭到床沿,闭着眼把脸奉上。
她用指腹沾了香粉,抹在颊中,察觉手重了,赶紧换一根手指将它蹭走一些。
她专心忙着,不时来一声懊恼的“哦”或“呀”,他极力憋住,没一会,就换成了她憋笑,还是憋不住的那样。
“哈哈……对不起……我……”
“让我看看有多美。”
他作势要下地去照镜子,她果然一把拉住,不让去,煞有介事道:“还没完工呢,半途而废,等于白做了。你听话啊!”
这话连自己都没哄住,她又笑了。
能戴罪立功就好。
他管住手,闭上眼,任她摆弄。
擦擦抹抹好一阵,到底也不让看,叫他先躺着,她去打水,走前特意叮嘱:不许偷看。
他想看,但不敢再惹恼她。
她端着铜盆进来,用帕子沾了热水,慢慢地擦。她一直盯着他在看,眼里有柔情,还有点别的。
“我知道你没有偷偷起身,这很好,家禾,这很好。”
她这样说的时候,两手交叠,落在腿上,这没什么,但湿帕子还拿在手里,这很不寻常。
他从她眼里看到了一句话:你还有没有事瞒着我?
有!
瞒不过的,她不光聪明,还将他的里外都摸了个透,虽是他调教出来的,但绝对称得上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是她在给他机会!
他撑着坐起来,揽住她的肩,愧疚道:“太太搬去真元山的第二个月就没了,遵她的意思,要瞒着你。对不起!巧善,对不起!”
她早有猜测,仰头望着账顶的宝相花纹样,长叹一声,像是怕惊动了谁,只轻声问:“我们走了有多久?好像就在昨日,又好像过了许多年。”
“没走多久,你别难过,等天下太平了,我们就回去看看。家康留在那伺候,马神医配了些安神的药,家康说太太去得很安详。她临终有遗言,说你聪明伶俐又有胆识,再没有不放心的。还有,出于做母亲的私心,她想请你在方便的时候,照看赵明和周芸三分。若不能,也不用自责,那都是他们的命,千万不要以身涉险,为别人的错委屈自己。”
“好!”她伏在他肩上闷声哭了一会,又抬起头,对着那纹样再应一次,“好!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