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白纸半晌没动静。
她预留了六张写自己最后的成绩,之前浪费过一张,如今只剩下三张。
她还有三张纸可以试错,却没有试错的时间。
所以她交上去的三字经必须要让黎淳满意。
这个想法一旦在她脑海里狂奔,心跳也忍不住加快,疼了好几天的溃疡也跟着一抽抽得疼。
相比较前几日一来就开始练字,今日她一动不动地坐着,连黎家倒水的仆僮也忍不住多问一句:“可是笔墨不合公子心意?”
江芸芸回神,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安静一下。”
黎家都是读书人,各有各的习惯,黎家仆僮见怪不见,添好水后便离开了,只是临走前问着门口陌生的小厮:“可要去耳房稍作休息。”
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衫的小厮低眉顺眼站在门柱边上。
这是江家派给江芸芸的小厮。
那小厮见了人便笑,姿态谦卑却又不会过分谄媚。
“多谢小哥相邀,只我怕二公子这边有事,若是找不到人可就不好了。”
黎家仆僮也不强求,给他倒了一盏茶便也紧跟着离开。
等人一离开,那小厮便不错眼地紧盯着江芸芸,再无刚才的和气模样。
江芸芸深吸一口气,对他视而不见,抬手去研墨。
黎家给的砚台是一方规矩方直的端石雕珠梅长方砚,简单朴素,她从一侧的长颈方口的水盂用水注取了几滴新汲的水,慢慢滴到砚台上,再从墨匣里掏出墨锭,抬手,垂直下落。
黎循传说过‘研墨之法,重按轻推,远行近折’,意思是研磨要稍微用点力气,免得发墨慢,但速度要慢,不然会有粗糙感,墨锭的方向要由远而近,周而复始地打磨,反反复复乱走会生出泡沫,这个过程需要反复加水,但手又不能停,直到磨成浓而均匀,油光发亮的墨水便算成了。
江芸芸磨了半刻钟才停手,收拾干净墨条重新放回墨匣里。
黎循传要先做好早课才能借着休息时把白纸悄悄送过来,在此之前江芸芸要在昨日没用完的白纸上把不太熟练的字单独再练一遍。
一落笔,刚才的急躁便跟着烟消云散。
小厮冷眼看着江芸,他其实是大公子书房内的书童晚毫,昨日江来富带来的功课转了一圈,还是落到大公子书桌前。
“这笔字,黎公怎么可能看得上。”
江苍的脸在灯火照耀下没有任何血色,琉璃念珠衬得指尖发白。
这是条纯黑的琉璃珠子,是大公子五岁大病那年,大夫人一步一叩亲自去栖灵寺求的佛珠,在九层栖灵塔内供奉七七四十九天,这才套在江苍的手腕上。
这一戴便是十年,华美贵气,毫无瑕疵的黑耀琉璃便是在微弱的烛火下也能流光溢彩、变幻瑰丽。
“你去跟着他,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许久之后,江苍把最后一颗琉璃珠子拨动,开口说道。
所以晚毫出现在江芸面前,牢牢记着大公子的话,企图从江芸身上看出把柄。
在此之前,江芸在江家便是过年也出不了院子,谁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谁知道这次是下了什么降头,连大公子看中的人也要抢。
他盯着江芸的字,心中忍不住冷笑。
不是他自负,便是他和晨墨的字都比他好。
那位黎老先生看不上他们家大公子,反而选择这个蠢货真是有眼无珠。
江芸芸并不知他心中的想法,收笔后看了一眼刻漏。
——隅中。
这般想着,游廊上也跟着传来脚步声。
黎循传的身影从游廊下出现,他的书房就在西厢房,黎淳的书房则在正房左侧耳房里,两间屋子只隔了一座折角的穿山游廊。
黎循传一眼就看到门口站着的陌生小厮,匆匆脚步也跟着慢了下来,恢复慢条斯理的样子。
“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把自己屋子的糕点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