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公公细细打量沈弥的神情,心下暗喜。即使他将这沈弥架起,沈弥也得甘之如饴地顺着他的梯子爬下去。
他抚上沈弥的手拍了拍,说道“沈公公不必为咱家动怒,人老了,身体总归是要不好的,不必为此伤怀。”说着又大声咳了起来。
一旁的内侍端来药伺候冯栾服下,沈弥正好借此请安退下了。
她回到自己屋内,想着刚刚冯公公对自己的试探。
武安帝将她罚入宫中,偏偏进了冯栾的院内,怕是对曹安借机插手内书堂不满,想让自己与冯栾亲近。
曹安羽翼已丰,此刻投入他麾下,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倒不如顺了皇帝的意,让他借自己的手,平衡这内廷。
入夜后,沈弥便悄悄喊来阿宽,让他将自己房中的碳盆端去了冯栾那里。
掖庭的夜总是格外静谧,唯有檀板声若有似无。西厢房此刻还亮着光,冯栾斜倚在炕上,只看着端来的碳盆,不由觉着好笑。
这沈公公白日里义正词严,却直到夜半方送来两盆炭,莫非终究不敢公然开罪曹安?
但皇上让他用沈弥,他就得大着胆子用。一个刚进宫的小内侍,即使是袁见雾的徒弟,还不是得被他死死握在手里。
接下来的几日,沈弥都按时去给冯栾请安。每逢小冯公公来给冯栾喂药时,冯栾还会让沈弥在一旁念书,三人相处起来,倒是好一副“父慈子孝”的亲热样。
*
另一边的曹安不知这些,只喊来了自己唯一的徒弟——楼海。
“楼海,明日你去看看那个沈公公。”
楼海惊讶:皇上打发去掖庭的一个罪奴有什么好看的?就这点小事还值得上打发他亲自去。
曹安看着楼海一脸茫然,心下不由得升起厌烦。这个徒弟仅有的优点就是听话,偏偏蠢笨如猪,远比不上冯栾那个老东西的义子。若楼海能有冯云云半数机敏,他何至于东厂掌权数年,却仍未能接手司礼监?
“那沈弥乃是陛下下旨令其入宫,即便被送入掖庭,也能好吃好喝地和冯栾住在一起。你就没想想为何?!”
他越说越气,抬脚踹向跪地的楼海。楼海猝不及防,被踹的一个仰倒,又赶忙爬起身来,伏地跪在曹安脚边。
“这沈弥胆大又精明,得罪了大长公主还能做到全身而退。皇上下旨让她入宫,明面儿上说是罪奴,那都是做给外人人看的。
若是有了机会,此人定会为陛下所用。你这一趟去,除了探探她的口风,还要让她知道——冯栾倒了,咱家也能让她青云直上,懂了吗?”
楼海听师父交代完毕,急忙抬起脑袋,拽着曹安的裤脚,吞吞吐吐地问道:
“师父…沈弥那厮可是和冯栾住在一个院里!这许多日下来,再加上冯云云进进出出,她怕是早就成了冯党之流!我…我这再去,还能有用吗?”
曹安飞速捻着手里的佛珠,实在没忍住,一抬手又给了楼海一巴掌。
“说你蠢你还真是蠢!冯栾他如今都被关在那院里,哪都去不得,能给沈弥什么实际的好处?
内书堂选拔之权已在咱家手里,只要我向皇上举荐,选沈弥入堂。皇上本就缺一个启用她的机会,怎会不允?
咱家执掌东厂多年,但凡沈弥在这宫里一日,她就得求着爷给条活路!
你给爷记好喽,只要你手里边儿有权势,能许人够重的利,那就从来没什么先来后到!”
楼海被打的有些眼冒金星,此刻只能捂着半边脸点头称是。曹安嫌弃地看他一眼,还是又多嘱咐了一句:
“这事儿你得给我办好喽!刚刚咱家说的话仔细想想,知道怎么和沈小公公说了吗?”
刚刚的一巴掌还没缓过来,楼海哪儿还敢再说不是。他当即指天发誓,保证能将此事办妥,曹安这才让他退下。
*
隔天一大早,楼海就带着六个手捧金银绸缎、器物摆件的小内侍,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掖庭沈弥和冯栾所在的小院。
刚到院前,阿于就给他们开了大门,一脸陪笑地引到了沈弥的直房前,作势就要推门进去。
眼见面上笑意还未收,楼海却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扇向阿于,打得他一个趔趄。
“狗奴才还不上前禀报,沈公公的房也是你能直接进的?”
阿于吓傻了,捂着脸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叩响了门上的铁环。
“沈公公,楼公公来看您了。”
沈弥早已经把屋外发生的一切听的一清二楚,不等来人再唤,就高声应道:“快请!”
阿于此刻再不敢大意,麻利地打开两扇门,才请楼海一行人挤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