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光未明,檐角纱灯在濛濛细雨中明灭。
沈玉鸾按了按微烫的额角,坐在案前沉思。
二叔的人在破庙外扑空,想必能猜到她经密道去了陈家别院,私盐会被转移。
她若加快行动,或许能赶在前面。但二叔大可以把事情都推给陈家,甚至反咬一口,污蔑她监守自盗。
沈玉鸾眼中闪过寒芒。
她要的是徐徐图之、一举歼灭。
陆怀钧端着药碗,立在珠帘外已有半刻,目光掠过她发颤的指尖。
案头铜漏刚过卯初,他袖中粗陶药罐还留着灶膛余温。
“沈娘子。”他终是掀帘而入,玄色下摆沾着雨渍,“当归汤要趁热饮。”
沈玉鸾头也不抬,鎏金护甲在账册朱砂批注上划出厉色:“陆郎君寅正三刻就在庖厨候着,比绮雾还准时。”
“沈娘子该喝药了。”他不答,端起药碗,指尖试过温度递到她唇边。
沈玉鸾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苦得蹙眉,舌尖下意识舔过下唇。
陆怀钧从袖中取出油纸包,蜜渍梅子倒入掌心。沈玉鸾衔住梅肉时,唇瓣擦过他指尖薄茧,惊得药匙跌进碗底。
“二叔这会该在汴河渡口。”她忽然开口,裁刀尖点在密信暗纹,“陆郎君觉得,那批私盐会走明渠还是暗闸?”
陆怀钧放下药碗的手微顿,掌心不经意掠过她腕间翡翠镯:“明渠有盐铁使盘查,暗闸……”
他抬眸,正撞进她含笑的眼波:“娘子不是最清楚?”
沈玉鸾抽回手,赤金点翠护甲刮过《漕运志》:“永昌七年黄河改道,旧闸口淤了三丈泥沙。走暗渠——”刀尖刺破绢布漕运图,“除非有工部特批的过所*。”
陆怀钧眉头紧蹙,心中暗忖:陈家与沈致德若能拿到工部过所,究竟是关卡盘查宽松,官场贪腐成风、尸位素餐。
还是走私乃至黄河赈灾银失踪这类大案,本就上下勾结、牵连甚广?
他内心冷笑,看来官场贪腐积弊已久,若想整治,需彻底变革,绝非一朝一夕能成。
他垂眸盯着药碗边缘的浮沫,指尖无意识摩挲粗陶罐裂痕:“病中不宜多思。崔医师说……”
“说你要听墙角到几时?”沈玉鸾反手将朱笔掷进笔洗,护甲刮擦他虎口薄茧。
陆怀钧耳尖倏红,袖中药囊滑出半片杜衡:“在下。。。。。。”
朱笔掷进笔洗溅起水花,正落在她未干的墨迹上。洇开的“陈家别院”四字,像极了黄河溃堤时漫开的浊流。
“该换药了。”
陆怀钧上前,见她没有拒绝,轻轻扯下绡金氅,药粉簌簌落在伤口。
沈玉鸾任由他换药,目光掠过他绷紧的下颌线。昨夜他冒雨背她穿过暗巷时,这处棱角正抵着她滚烫的侧脸,硌得生疼。
陆怀钧盯着她紧绷的神情,叹了一声:“沈娘子若肯多信在下三分,此刻该在榻上安睡。”
“陆怀钧。”她连名带姓唤他,护甲点上他心口,“你究竟图沈家什么?”
裁刀紧贴他耳际,情人絮语般缠绵,却被沈玉鸾勾出几分冷意。
“你最好说实话。”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任由裁刀“笃”地落地。
细雨敲檐声骤然清晰,陆怀钧望着廊外将熄的灯笼,想起黄河堤坝下蜷缩的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