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母教诲,珩必铭记于心。然事有特例,平王之法非开国之法,武王分封诸侯,也有女子开国。
林珩知晓国太夫人的担忧,但他心意已决,既要最大规模调动国人,自然不能被世俗拘泥。前朝虽灭,殷人尚存,迄今仍是男入女家,宗庙供奉不分男女,谁能指其不合礼法?
你心意已决?
“请大母体谅。”
国太夫人叹息一声,不再坚持要林珩改变主意。但也告诫他行事谨慎,手段不可过于激烈。
数日前肃州染血,不久又将行刑,莫要太过激进。
林珩莞尔一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温和道:“珩有章程,大母不必忧心。”此事揭过,妾夫人出宫就此定下。林珩话锋一转,询问归来的越甲。
“大母能否召人前来?”
猜出他的用意,国太夫人点头应允。
不多时,一名甲士被带至殿前,衣履发髻肖似越人,神态步伐更贴近晋人,一样的豪迈粗犷。参见国太夫人,参见公子。甲士入殿行礼,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起,赐热汤。”国太夫人唤其起身。
谢国太夫人。甲士谢赏落座,神情不见局促,表现得落落大方。林珩打量该人,神情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道:“君往越国,可曾面见越君?”
“回公子,仆见越君及公子煜。”
“闻越君有二弟,勇武有谋。梁氏霸朝堂,权威赫赫不下国君,可是实情?”
甲士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国太夫人。后者放下银匙,匙柄磕碰盏口,发出一声轻响。
林珩垂下眼帘,表情未有丝毫变化。他刻意不避国太夫人,对此情况早有预料。
国太夫人看他一眼,愈发觉得他类先君。倒也不见恼怒,目光转向甲士,道:“直言。”
诺。
甲士心中骇然,面上却不显半点。
他自进入禹州城开始讲起,从入城到入宫,包括参见越侯和楚煜的过程,尽数娓娓道来,不遗漏任何细节。
仆入城当日,城内人潮拥挤,车马往来行如龟速……林珩听得认真,根据甲士的讲述,在脑海中描绘禹州城的盛况。
待对方讲到入官经过,提及楚煜时难掩的惊艳,他脑中闪过的却是昔日在天子宫内那场盛宴。红衣烈烈,联丽绝色却也锐利危险。
寒风凛冽,大雪覆盖晋地,笼罩夜色下的晋侯宫。相隔千里的越侯宫,此时火把高张,一片肃杀。
衣甲鲜明的虎贲把守宫门,持戈矛的甲士巡视宫内。无论国太夫人还是越侯
的妻妾都被禁锢在寝宫之中,不许踏出半步。
大胆!
知晓下令之人是楚煜,国太夫人怒不可遏。越侯禁锢她且罢,楚煜尚非世子,有何权力号令宫中?
面对怒叱声,甲士不为所动。他们不能拿国太夫人如何,干脆抓住一个仗势叫嚣的阉奴,当场砍掉他的脑袋。
染血的头颅滚到台阶下,面上凝固惊恐。无头尸体向前扑倒,断颈处喷出血浆,染红数级青石台阶。
“不从令者杀!”
侍人婢女魂飞魄散,强扶起脸色铁青的国太夫人,好说歹说将她请回殿内。
正殿中,楚煜横抱起越侯,大步流星走入后殿。
越侯在冬猎途中遭遇暗杀,一枚利矢穿透他的肩膀。幸亏马奴拼死拦了一下,否则扎入的就是他的胸腔。
医!
楚煜将越侯放到榻上,小心避开他的伤口。三名医快步入殿,来不及行礼就被拽到榻前。
见到越侯的伤,三人都是神情一凛,各自打开药箱,合力为越侯取箭。楚煜守在榻旁,视线片刻不离。
侍人移来更多铜灯,灯光照在他身上,红袍渲染大团暗色,分明是干涸的血。
回忆猎场中的情形,楚煜抑制不住杀气。风流倜傥消失无踪,周身笼罩森寒,黑眸溢出残佞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