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辛夷隐约猜到了什么,她心底酸楚,口中?却?轻声道:“请说。”
“请你杀了我。”明德英温柔地看向凝辛夷:“抱歉让你做这样的事情,可若是让阿满在一天?之?内弑父再弑母,未免也太过残忍。所以阿橘,这件事可以交给?你吗?我的神魂,我的肉身,请将他们都彻底粉碎,让我再无半点回?到这个世间的可能。我已经看够了尘世间,我累了,想去永远地沉眠了。”
果然是这件事。
凝辛夷压着心底的酸涩,轻轻颔首:“好。”
明德英笑了起来:“你是个好孩子,兴许你不记得了,你很小的时候,我见过你,也抱过还未满周岁的你。阿云能消得了活人的记忆,却?总不能干涉到我一个死人的。我知道你是谁,可惜你与我儿……有缘无分。”
她想起了很早时的一些事情,当时她也曾与方相寰云戏言,说自己的大儿子已经有了婚约,小儿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便定个娃娃亲。方相寰云笑了许久,说她倒是没有意见,只是此事牵扯众多,她总得要去问?问?孩子的父亲,再给?她回?话。
那次分别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方相寰云,听闻她的死讯时,神都那座玄天?高塔已经高耸入云。她的脑中?也曾想过自己一面?之?缘的女童的下落,可很快她便也自顾不暇,病痛缠身,直至一命呜呼。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这不知应当如何描述的一生,竟然要请昔日连路都还走不稳当的女童来终结。
而那段最终还是没能牵上的姻缘线,如此阴差阳错,千回?百转,最终却?竟然落得了这样的局面?。
连谢尽崖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她又怎可能看不到。
明德英为?自己的儿子叹息,却?到底勾着唇,摇了摇头。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死了。
所有这些事情,她不愿再操心,不愿再去想,至少最后?的最后?,她只想为?自己阖上双眼。
“我猜你们还有很多想要知道的真相,有关谢家,有关何日归,也有关与谢家有往来的那些那些错综的世家。谢尽崖有一间书房,移开书房的第?十三本书,密室的门会打开,里面?或许有你们想要知道的事情,和想要的东西。”明德英继续道:“还有,把我的记忆拿走吧。我想无拘无束,什么都不记得地去。”
她盯着凝辛夷的眼瞳,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作为?这一切的交换,你可以随意看我记忆中?的一切。”
凝辛夷于是猜想,或许是自己的母亲与她熟识时,曾在她的面?前以鬼咒术抽取过别人的记忆,所以她猜笃定自己能做到。
可是翻看别人的记忆实在是一件太过不礼貌的事情,她想拒绝,却?对上了明德英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洒然和温柔,还有全然的恳求。
她已经身无长物,如今全身上下最珍贵的,只剩下了这份记忆。她拜托凝辛夷杀她,拜托她拿走她的所有记忆,却?无可偿还,所以只能用自己的记忆作为?交换。
凝辛夷不能拒绝。
所以她再颔首:“好。”
明德英笑了起来,她轻轻仰起头,用自己的额头去迎接凝辛夷抬起来的手掌和那一只将要落在她肩头的白?纸蝴蝶。
终于要解脱了。
这样想着,明德英就要带着微笑地闭上眼,可是她的目光却?蓦地顿住了。
她近乎直勾勾地看向了某一个方向。
而那里,站着的人,是善渊。
她仔细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五官,看着他色泽有些浅淡的眼瞳,眼尾极淡的一颗痣,鼻梁和唇形,她像是在看他,却?也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人。
善渊从听到明舜华这三个字开始,便在悄然降低的存在感,可他却?没想到,饶是如此,明德英却?还是在最后?的瞬息捕捉到了他的存在。
“像,太像了。”明德英有些怔然地喃喃道:“你竟还活着……阿满就是找你冒充阿垣的吗……这世上怎么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你可知,阿垣和阿渊……”
善渊的心狂跳,他已经做好了明德英无论说出什么,他都即刻否定的准备,但明德英却?蓦地住口,最终却?只是绽开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笑。
这个世界上,就算是为?了明舜华做出了这么多偏执残忍之?事的谢尽崖,也没有她了解她的阿姐。只有与明舜华一起长大,朝夕相处,暗中?较劲比拼才?学的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明舜华的人。
旁人或许只会觉得有些像,可天?下之?大,相似之?人何其?多。只有她才?能一眼看出,面?前这个与她的阿垣也有三分相似的青年,究竟是谁。
那些腐朽的、行将就木的过去,却?还在依然不折不屈地继续折磨下一代,企图将他们困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