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一朝高中,进入京城那贵不可及的权利漩涡,便看不上百里郡这小地方出身的姑娘,他和月儿的事,就此了断也不甚可惜。
百里斋想事情想得深远,为了女儿的幸福,他不惜做这个恶人。
古往今来多少穷秀才,在落魄寒酸时娶了愿意与他一道吃苦受罪的妻子,等到他日高中,便嫌弃甚至厌恶曾经的糟糠之妻,休弃下堂另娶高门贵女的,比比皆是。
如果谢执也是这样的人,就算他有幸中了状元,百里斋也会觉得,自己两年前的阻止是对的。
女儿不能嫁给那攀附权贵之人。
百里斋给谢执盖完郡长印章后,问道,“此次秋闱大考,你可做好准备了?”
近两年的时间,谢执已经成长得愈发沉稳青逸,不再是一年多前那个单薄瘦弱的少年郎了,如今的他,已经将及弱冠,看起来丰姿秀雅,愈发的挺拔。
声音也温稳了许多,“回郡长大人,晚辈已准备妥当。”
“可有把握?”百里斋又问。
“九成把握。”谢执不卑不亢答。
九成?此话怕是那京中士族子弟皆不敢这样放辞,而面前这个一身简朴月衫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却敢神色平静的对他这样说。
百里斋轻笑一声,年轻人,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等出了百里郡,便会知晓,外面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谢执知晓百里斋心里想的什么,他一字未曾辩解,只垂首道,“晚辈还望郡长大人不忘忘了与我当初的约定。”
“你放心,你若是能办到,本官自然信守承诺。”
“好,那晚辈就恭请大人静候佳音。”谢执抬手秉了一礼,拿起印章文书,转身而去。
百里斋远远瞧着谢家少郎的背影,提了提嘴角,“这份傲骨,倒是有几分老夫当年的风采。”
书童将进京所需的行礼包袱和盘缠、还有今日从郡长大人那里得到来的盖章文书全都清点好,对谢执道,“公子,东西都准备齐了,明日一早咱们就能上路了。”
谢执淡淡应了一声,站在书方才窗前,眼神望向栅栏门的放下微微出神。
时值炎夏,没有那日的大雪纷飞,杨柳垂枝条,外间树头上的知了声声叫着,可是谢执的眼前却仍能幕幕闪过当时她在雪地里伤心哭泣冻得昏倒的画面。
小月……他无数次在心口舌尖呢喃她的名字。
明日就要出发去京城了,小月,等我回来。
启程那日,艳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谢执带着书童一道随行,雇了辆马车,将随身携带的几件书册和行李放上去后,便从百里郡城门外出发。
马夫挥着鞭子,吆喝一声,“公子可坐稳了,咱们这就出发了。”
马车摇摇晃晃出发了,谢执坐在板车上,回头往城门望去。
忽然,他在城门下看见一道俏丽的身影,她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泪眼朦胧地望着他。
“小月!”
马儿被挥了鞭子,撒开四蹄开始奔跑起来,马车距离城门越来越远,谢执快要看不清她的样子了,他心中一急,站起来对着那道娉婷摇曳立在城门脚下的倩影喊了句:“小月,等我回来!”
百里月泪如磅礴,她强迫自己忍了一年多,终于在这一瞬失声大哭。
百里斋不知道何时走到她身后,沉沉低叹一声,抬手抚上女儿头发,“回去吧,他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