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没开灯,只有校园里为数不多几盏常亮的路灯,莹莹光束投过来,混着今夜过分明亮的月色,清淡得很稀薄。
闻染籍着光线看了下,钢琴还是她们高中时的那个牌子。
许汐言要弹琴么?
闻染有些紧张。自从许汐言的神经炎犯了以后,许汐言便再没弹琴,甚至再没提过钢琴。
这会儿许汐言却没走往琴凳,在墙边挑了张椅子坐下,问闻染:“能试试这架琴的音准么?”
闻染走过去落座。
她没带任何工具,但她有双敏感的裸耳,挨个琴键试了一遍,回头告诉许汐言:“没问题。”
许汐言点点头:“你知道我这次在摩洛哥本来要弹的曲子是什么?”
“勃拉姆斯匈牙利舞曲。”
无论怎样刻意回避许汐言的消息,按许汐言当红的程度,闻染还是避无可避的知道了这些信息。
许汐言问闻染:“你能弹给我听么?”
闻染愣了下。
她仍然喜欢弹钢琴,可现在很少弹了,除了调律时校音准弹的那一小段旋律。
尤其在许汐言面前弹钢琴,颇有班门弄斧之嫌。
她总不肯叫许汐言发现自己的短处,她宁肯藏起来。
可是。
她望着许汐言,许汐言跟她说这话的时候,望着窗外的月,很轻的揉按着自己右手拇指和食指。
闻染站起来,往立柜边走:“我找找这里有没有曲谱。”
她勾腰在一众曲谱间找寻,许汐言跟着站起来,闻染听见身后的脚步,知道许汐言走到了她身后。
展开双臂拥住她,垂落的长卷发扫在她后颈间:“谢谢。”
闻染阖了阖眼。
那一刻闻染觉得许汐言什么都懂。懂她平时的藏拙,也懂她此刻是为了许汐言,选择不再藏拙。
就像她能看出许汐言有多想念钢琴一样。
或者许汐言也能看出来,她有多想念钢琴。
曲谱被她找到了,许汐言放开她,回到墙边坐下。
闻染坐上琴凳。
她背对着许汐言,没有迎着许汐言的目光,这或许让她能够少紧张一点。她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摆出弹奏的姿势。
她的弹奏是跟许汐言迥然不同的风格,即便是弹勃拉姆斯匈牙利舞曲这样快节奏的旋律,她的肩膀很沉静,没有过多起伏,她全神贯注,让每个乐符在自己指尖流淌。
一曲终了,她坐了一会儿,才回身问许汐言:“怎么样?”
“请你老实的告诉我。”
许汐言靠着墙,阖着眼,看起来她方才就是这般阖眼听完了闻染的弹奏。
这会儿张开,望向闻染:“你的音准很出色,甚至比我认识的很多钢琴家都要出色。”
闻染笑笑。
这是一个足够中肯的评价。
准确有余,灵气不足。
闻染自己何尝不知道呢。如果她真不知道的话,或许她不会有这么痛苦,可她十岁以前分明体验过,当真正有灵气在自己指尖流淌时,你几乎能感到那快意燃烧的感觉。
那种时刻,会将什么都忘了:曲谱,音准,弹琴的姿势。
像一辆横冲直撞的卡车,连你自己都驾驭不了它,所有那些灵动的旋律是从你指尖冲撞出来。
还好许汐言没有包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