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虚地从怀里掏出来一只小虫,腹部还在翕动,是一只定位蛊。
靖安言狐疑地歪了歪头。
夷月笑得有几分讨好:「……烫了。」
靖安言眼角一抽,果不其然,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在瓢泼大雨下也能听出来那脚步声有几分焦急,随即是一阵熟悉的气息从身后四面八方涌来。
身后的人没说话,倒是方才那道女声先响了起来:「你们跑什么啊,我还以为还有沙蝎子没有除干净,把你们掳走了呢。连伞都没带,赶紧打上。」
那姑娘三步并两步把伞撑开,又被封长念接了过来,轻轻罩在了靖安言和夷月的头顶。
「伤着哪儿了没?」
靖安言把渗血的小臂藏进广袖下,然后转身抬眼,笑:「没有。好巧啊,居然真的相遇了。」
封长念只是敛眉瞧着他,从那沉沉的眼神中,靖安言感觉到他好像是酝酿了些薄怒,但怒从何来,靖安言还没参透。
倒是那姑娘探头笑了:「我就说哪里来的身手这么好的人,原来是珩哥的朋友。这位大哥,还有小妹妹,你们好啊,我叫封玦,是珩哥的堂妹,你们叫我阿玦就得了。」
封玦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杀人的时候动手麻利不留情,下了战场倒是有几分这个年龄的活泼,高马尾一甩一甩的,衬上那鹅黄色的衣裳,一笑之下,又多添了丝朝气蓬勃。
「阿玦姐姐,」夷月早就把定位蛊藏了回去,「我叫阿月,这位是我干爹,叫……」
「阿言。」
这话不是靖安言说的,也不是夷月说的,更不可能是封玦说的。封长念脱口而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连靖安言本人都瞪大了眼睛,几乎要把那句「你叫我什么」抖出来丢他脸上。
封长念的表情突然带了一种很欠揍的「我也没有办法啊」,他勾了勾唇角,方才的阴翳一扫而光,转头冲封玦介绍:「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阿玦,我多年不回梁宁了,有什么酒楼也不清楚,靠你介绍了。」
「哥,你这就客气了,交给我吧。」封玦爽朗一笑,「不过,你要住外面吗?不回家?」
「公事在身不方便。而且,若非必要,我希望……」
不消他说完,封玦立刻抢白道:「明白,我是不会告诉我爹你回来了的。放心吧,我爹他最近也忙得很,只要你不打上门去,他一时半会儿察觉不到的。」
封玦比封长念小四五岁,其实她本身还有一个亲哥哥,但不知为何,她从小待封长念这位堂哥比亲哥要亲近得多,后来封长念进长安的时候,封玦还哭了好久。
因此有些事在兄妹之间不需多言,封玦本身也看不惯自家父亲做的一些事,但为人子女,总不能多说什么,所以封长念的无奈,她是明白的。
十多年还能存在的这一份明白,也足以令人动容,封长念微微颔首:「多谢你。」
「行啦,都别站着了。言哥,阿月妹妹,跟我走吧,今天绞杀这些沙蝎子,也多亏了你们,就算和我哥不认识,我也要请你们好好吃一顿的。」
西军都督府自封铭病逝后,就交给了封钧负责,但奈何这人纨絝作风自始至终不曾改变,每日无所事事丶毫不作为,他儿子也和老子一个模样,于是大半的担子就全都落在了封玦身上。
因此她牵着马走在路上时,有不少百姓都纷纷向她问好,俨然已经成了百姓心中的小侯爷,还有给她送瓜果熟食的,到最后怀里都拿不下,只好放在马背上。
「真热情。」
靖安言不过一句随口感慨,结果话音就这么直直地落入了封长念耳中,他附耳过来问:「什么?」
靖安言还没被那句「阿言」震得缓过神来,不自在地搓了搓耳垂:「我说真热闹,如果……」
封长念认真地注视着他,靖安言顿觉失语,不再往下说了。
封长念略略思索,也不追问了,他已明了那些未竟之语。
如果你当年没有被关进长安城,是不是也像封玦一样,被百姓爱戴,受百姓簇拥,打马在街上巡视,荡平世间不平事,杀尽流窜匪贼寇,然后这样欢欢喜喜地回家。
可惜没有如果,如果真的有如果,靖玄念就还会存在,他会真的看到封长念领了一纸诏书光明正大地回家,带着他一起,跟他一起见见家里人,而不是以一个连名字都无法相告的身份与封玦见面。
这是他的家里人,是他家中为数不多能与他相谈的妹妹。
是他的血缘之亲。
一股奇异的感受后知后觉袭来,靖安言抿了抿唇,下意识挠了挠小臂上受的伤。
「到啦。」封玦转过头来,「赏玉楼,这可是梁宁最好的酒楼,哥,你还记得不,小时候我们总来这儿听戏,听得晚了就直接楼上睡,不回家了,大伯还总来逮我们,最后拎小鸡似的一手一只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