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龃龉之后,我和妈妈开始冷战,关系僵持不下。
她有时夜不归宿,回来也是后半夜,不知去哪个豪华酒店的套房当熊强的“小母狗”。
白天日结工作外,我又找了份便利店晚班的兼职。
午夜,我蹲在冷柜前补货,手指被冻得发麻。货架上的关东煮咕嘟咕嘟响,蒸得我工作服后背洇出汗渍。
收银台扫码枪的红光扫过客人商品时,我盯着那盒黄鹤楼1916。熊强抽这个牌子,原来一盒这么贵,我舔了舔嘴角起皮的地方。
凌晨一点,我蹲厕所刷短视频,花洒坏了,凉水浇在脖子上激得人发颤。门外电梯门响,楼道有高跟鞋声,我数着脚步声停在门前。
微波炉转速食面的“嗡嗡”声里,她推门进来。陌生味道的香水混着烟味,领口沾着点酱色痕迹。
吃过了?她嗓子哑得厉害。
我“嗯”了一声,塑料叉子戳进缩成一坨的面,她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回到自己的房间,
睡前,我戴着耳机看女主播打游戏。
荧光屏蓝光刺眼,弹幕都在刷主播好美。
有个叫水果甜甜的换了新发型,蓬松的长发让我想起她以前的发型。
火箭特效炸满屏时,我往账户充了二百块。
去重庆前的最后十天,我日结的工作下班,回家换上便利店的衣服时,总能看到她在家中走动,似乎想让我感知她在家中的存在。
兼职最后一天,工友同事们凑钱在烧烤摊给我送行。
扎啤喝了七扎,老板送的毛豆壳在脚下堆成小山。
凌晨一点三十七分,我扶着单元门干呕,钥匙捅了五分钟才打开锁。
客厅没开灯,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电视墙上。
我撞到鞋柜时她突然动了,手里握着的茶杯晃出水渍。
我摸到开关,灯管闪了两下才亮,照见她脸上没擦干净的粉底。
给你留了鸡蛋醪糟。她站起来时珊瑚绒睡裤往下滑了点,盖住裸露的脚踝。我盯着茶几上那碗凝结蛋花的汤,闻到自己身上烤韭菜的味道。
我说要去换衣服,其实躲在卫生间用凉水拍脸。水龙头没关紧,滴答声和挂钟走针声叠在一起。
“重新高考一次,应该很难吧……”
“什么,你说什么?”我向卧室走去,没明白她的意思。
“没什么…”她声音弱了下去。
要是…她又突然提高音量,我开卧室门的动作停在半截,我要是不去美国了…
我扯下汗湿的T恤扔进脏衣篮,那里挂着一双意大利文雕花的高档丝袜:爱去不去。我瞥见她食指反复摩挲茶杯沿,眼睛突然有些发酸。
打开衣柜拿睡衣时,她突然出现在门口。
重庆…她嗓子像生了锈,听说现在还四十多度…
我背对着她,将睡衣套在身上:没事儿,我们宿舍有空调。我仰起头,努力控制胀胀的眼眶。
“哦……那你早点睡。”她光着脚离开了门口,脚步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啪嗒啪嗒”一滴滴眼泪从我的下巴滴落在睡衣褶皱。
窗外的圆月高悬,明明没有风,却感觉它碎成了几千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