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厄斯。”我转过身。他就站在树里,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手边唯一一点光斑,也在我转身的刹那熄灭了。
虚幻飘渺,几近不真。
就像活在一个漫长的梦里。
我不知道他已经站在这里多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知道我在这里。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来。
要不是知道一个人不会有两个影子,我还不会发现他。
头脑里完全没有陌生气息,因此也就不曾认定任何危险。
爱丽丝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习惯。
“凯伦。”这样熟悉的声音,那么轻易叫梦醒过来。
我觉得自己站在原地都带点虚浮,世界天旋地转。或许我是病了。现在,还是更久的以前?
我不知道。
刚才叫我的声音陡然变调,下一个眨眼已经到我身前。
“凯伦!”又是熟悉的锋利,带着压抑都压抑不住的恼火,我都不知道一个人怎么会对另一个人有这么多气要生,“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为什么总能把我的期望搞砸。我当初就不以应该听信马库斯,那个传声筒,我早该想到他不过是来替阿罗施展诡计。”
鬼知道他在期望什么,他离开时可没有给我留下只言片语,就那么毫无根据,毫无理由地消失了,我才是那个摸不着头脑被留下的人。
还有什么传声筒什么诡计,这听起来像是个阴谋,我从未涉足,但现在凯厄斯认为错都在我。我可不想背这样的锅。
“为什么要大半夜跑出来?!该死的卡伦,我就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哪怕他们稍微多用点心,你都不会出现在这里!”凯厄斯继续施加毫无根据的指责,他对待脑子里的阴谋论总是很有耐心。暴戾压抑很清晰在他表情上裂变开,五官的精致全都变成锋利。
这不是卡莱尔的错。我想反驳,但嘴唇压抑没有出声。有什么东西终于通过视网膜传递下来,冲动地堵住喉管。
一个人,他消失了。但在你脑海里不断盘旋,在你的错觉里经常出现。
而现在他本人就出现在你眼前。
我有点难受地伸手按在胸骨上,是一片平静,在否认着我几乎以为心跳活过来的错觉。
“你是有什么问题,到现在还站在雨里。”他的声调顺着我的动作低下去,声音模糊到像耳语。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变出一把伞,黑色伞檐宽大,轻易将暴雨隔绝。
“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淋雨?为什么大半夜不好好呆在你房间跑来这里?你知不知道福克斯的另一边是狼人领地,要是你不小心闯入……”凯厄斯牙齿紧咬住嘴唇,那么愤恨的质疑。丝毫没意识到这些问题我同样想要反问。
我沉默,他指责。雨水落下来,却不再能落到我头顶上。
我抬头,沉默看了眼黑色伞底上印着的三角形。紧握手机,冰凉的触角硌进我手掌。尽管我已经不需要它,因为故事主人翁就站在眼前。但这种情况,手里握着点什么还是心里好过点。
“那你呢。”目光瞥向遥远的森林深处,故作轻松地反问。其实我不需要一个答案,“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西雅图或者旧金山。”办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这个问题实在精妙,因为他的话一下子被我卡住。空气安静喘息,撇去如有实质压力的空隙,我才有机会抬起头。
终于看清他。
雨水已经彻底将眼前这个男人浸湿,我甚至觉得他比我状况还要糟糕。至少贴近我身体的那些里衣还勉强保持干燥,而凯厄斯却不同。
身上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雨水的味道,我毫不怀疑,如果我们不是吸血鬼,明天一定会高烧致死。
雨水透明清澈如玻璃,将细节放大。他的脸孔苍白,与黑夜背道而驰。他的发丝晶莹,仿佛下一秒就要蒸发成月光;他的目光专注,趋于凝固。
我赶忙别开脸,想要逃开这种专注到形成压迫的注视,难道他想用他的目光将我杀死吗?
我们沉默着,在雨里。时间久到我这个安静患者都有些不习惯。最终我意识到,他,凯厄斯,是不会先开口的。这个别扭患者。
尽管明明是他回答不上我问题,但他要表现得像是我提了错的问题,所以他不该回答。
于是我将目光投到更远的地方,山里原本有雾,可现在雾气被雨水冲洗掉大半。这让我的掩饰变成一种暴露的企图,就连自己都能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