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剧痛本能将右手用力一抽,凯厄斯对我的逃窜完全没有防备。没了桎梏的右手拧成拳头,重重砸向史蒂芬近在咫尺的脸孔,骨头碎裂的声音同时从我的手上与他的脸上传来,很难分清究竟谁受伤更重。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与他短暂被迫捆绑在一起,他抓住我的拳头,我用力撑开他的手,十指交叉,任由惯性推出去十几米远。后背重重砸在地上,大地哀嚎,生灵涂炭,史蒂芬的呼吸夹在脖颈与草地空隙之间,清芬与腐朽共存。
“我要结束这一切。”
青白的眼底已经彻底为血红缠绕笼罩,史蒂芬诡异地吊起一边嘴角,毫无理智可言的喃喃带来强烈的危机感。我本能想撑起身体跳起来,他却已经预料到,毫不留情借着撑住我胸口的力量一跃而起,一脚踩住我的肚子,迟到一步的右手只来得及掰住他的左脚踝。
“都去死吧,沃尔图里。”
短短的毫秒被无限分割,时针,分针,秒针,我能听到它们失去生命的速度。钟表的骨灰聚在一起,变成接近永恒的长度。所有动作都被双眼摄入,一帧帧调整速度,齿轮滞笨,轮转腾挪,变成奇慢无比又清晰明了的动作。
我看清自己扭曲的左手无力垂在一旁,死不言弃的右手手腕旋转掰住史蒂芬的脚踝,骨头碎裂的声音变成细长的尖针,将听觉一点点重新扎出来。
“不!”
声音融化进史蒂芬掌心的皱纹,他昂起的侧脸埋进黑暗,留下残缺不全的半个微笑,说不清是痛苦的解脱还是诡秘的幸福,弯曲的手指插破口袋,从里面掏出来个很熟悉的颜色鲜亮的东西。
没有任何犹豫的,橙黄色光倏然亮起,将世界烧穿个窟窿。扔下的东西如同揩携奥林匹克高山上最原始的太阳神火种,带着势如破竹不可侵犯的速度与力量,在空气里旋转出夺命的弧度,优雅漂亮程度赛过跳水运动员,笔直朝我跌落下来,似陨石坠地。
凯厄斯急促的脚步就在半秒之外,他一定来得及腾空而起,抓住狞笑远去的史蒂芬。
而我将在火光里安静走向死亡。
很安详闭上眼睛,等待最后一刻来临。火光是那么近,近到一切逃跑都必然变成徒劳。一辈子三次接近死亡,也是绝无仅有的奇怪经历,到地狱去很值得炫耀的回忆。
我不会遗憾,至少在死前还做了点什么,感谢新生儿奇大无比的力气,这让我还来得及掰断史蒂芬的脚踝。
诚然只过几秒他就能恢复如初,但在这几秒到来之前凯厄斯就能抓住他,我已经看到他手里擦亮的火柴,燃烧的火光妖娆绚烂,那是要生命才能滋养出的绮丽色彩。
“凯伦!”
比火焰更先落在我身上的,是凯厄斯的声音。强大的冲击力将我撞到一边,身体猛然一震陷进泥里,紧接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上来,压到人无法思考也无法喘息。
“去追史蒂芬。”
沉着而冷静的命令声音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飘忽,他的紧张终于无法掩饰,完全暴露在空气里。睁开眼睛就被酒红色围巾挡住的大半视线,只看到凯厄斯苍白光洁的下巴。
我被他搂在怀里滚到一边,打火机被捏碎的尸体躺在身旁,无声铭记刚才发生的一切,而足够杀死敌人的火柴垂头丧气落在一旁,像个斗败了的士兵。
他本来可以杀死史蒂芬。
“是。”
德米特里一干人等离去追寻的脚步声,唤回了所有理智。凯厄斯刚才没有,没有去杀死史蒂芬,他明明应该那样做的,连火柴都被擦亮捏在手指间,只要很轻盈一个投掷,史蒂芬就将死无全尸。
而他放弃了杀死敌人的功勋,选择了拯救我的生命。
“凯厄斯,你……”
问题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应有的出口,正要倾巢而出,一只手毫无预兆捂住我的眼睛,将世界又送回无光的黑暗,我后知后觉脸孔埋在一片毛茸茸的布料里无法自拔。
“不准说话。”
依旧是命令式语气,冷冰冰硬邦邦很有凯厄斯的特色风格,可为什么放在我脖颈上的手指一直在痉挛颤抖?
林叶互相碰撞的窸窣声,火焰沉静的燃烧声,草地枯死的呻吟声都完全融化在空气里,变成寂静的囚笼,无声无息地笼罩着我们,周围的空气实在太安静了。
安静到到能够将人就这样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