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把挠头的冲动改为用力摇头,但我的表情显然出卖了我,凯厄斯情绪更加激动了,“不是?那你觉得我几岁?二十?三十?四十?还是五十?”
他阴阳怪气地报出几个数字,全都是以十年为单位递增的。理智告诉我想都不要想直接选最小那个就行,但感情实在压不住尖叫着的良心。
二十?他二十岁?啊,真有意思,我是不是还应该说这么巧啊你居然才二十岁,那四舍五入我们还算半个同龄人呢。
……这种鬼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所以……?”所以生气到底代表几岁,尝试拉长语调将问题抛回去,这种要命的问题我实在不敢猜。
“大概二十。”凯厄斯的声音收住,陡然变得很不耐烦,我听到碳素笔在白纸上用力划过的摩擦声。
大概二十?
年龄原来是可以用大概来描述的,这是活得太久连自己究竟几岁都记不清了吗?
“你知道我们的凝固状态吧?我们的年龄一直都是按照转换时的年龄来算的,所以二十就是二十。”
二十就是二十,真是好大言不惭的发言。
我终于忍不住挠挠脑袋,立刻收获一个警告的瞪视。凯厄斯似乎恨不得将脸凑到我眼前,好让我看清他是多么青春无敌。
“不要那么僵硬!凯伦,你可不是一块石头,你可以更加放松,自然,而不是····”凯厄斯似乎把挑剔我的举止,当作是对刚才极不美好对话的有力回击,搞不好他后面还有更难听的话等着我,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忍住了。
放松···自然···不是一块石头···不要那么僵硬·····
问题是在那种杀人诛心的目光下我该怎么自然?任何人被另一个人一直用种老虎盯野兔的眼神盯着看,不大骂对方是个神经病并且逃跑就不错了,他怎么能指望我在这种眼神下能自然,我又不是近视到瞎掉的程度。
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松身体,我决定另外找个话题转移一下凯厄斯的注意力,如果他的想法是不画完这张素描就不放我走的话,我确实很有必要尽快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然按照这样下去,我们完全可以在这个玻璃屋子里坐上一百年。
“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墙壁,我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带着点不确定。一是我总觉得绘画这种需要耐心雕琢的艺术,和凯厄斯冲动暴躁的个性格格不入。二是我生怕说错点什么就触怒到眼前这尊大神。
其实一直不说话也挺好的。但是凯厄斯身周散发出那种逼人气质,让你不由自主就想开口说点什么冲淡他显而易见的暴躁。
“雕虫小技。”他冷哼一声,头也不抬继续在面前的纸上涂抹着什么,一脸“这不是显而易见吗”的表情摆得理所当然。
雕虫小技。
默默收回放在玻璃砖上的目光,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刚才是不是笑了一下?所以其实这家伙被人夸还是很开心的吧?
“那幅画上是你的妻子吗,她看上去很美。”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模糊到只剩下背影的女人,究竟是不是凯厄斯的妻子,这只是一种赌博般的直觉。这周围所有画都是冷色调,唯独那一张是橘红和金箔混合而成的暖光,从一扇遥远的四方形窗子里照出来,女人的背影就在窗户视线范围内深处。不像阿罗的妻子苏尔比西亚,我从没见过也从没听人提过凯厄斯的妻子。
不过谁会相信一个活了三千多年的人没有妻子?当然马库斯除外,德米特里告诉过我狄黛米的故事,那真是种悲哀。
过去情人节在街边卖玫瑰花的经验告诉我,想夸一个男人除了夸他本身,另一个最高明的办法就是夸赞他们的妻子。
这办法百试百灵,不信的话你看看那些男人在听了这话后,为他们妻子买下的鲜花数量就可以确定了。当然了,大多数男人之所以买下鲜花,其实是为了向自己的女友或者妻子表示,他们无比认同那些夸赞的话。
“我的妻子?”他手中的笔停顿一下,语气一瞬间掺杂进不易察觉的柔软,嘴角上扬了一瞬间。
“是啊,我觉得你的妻子很漂亮,你为她画的这幅画也很传神,她一定很喜欢吧?”我觉得自己夸对了地方,尽管这些话是硬着头皮说出来,但这方法能成功转移一点凯厄斯的注意力就行,我实在被看到发毛。
“她很漂亮····你说的是我的哪个妻子?”刚被转移点注意力的人回过神来,他用种审慎的目光快速瞥我一眼,轻而易举从我迷惑的眼里得到答案——而且明显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凯厄斯的声音立刻由晴转阴,其变化速度堪比英国阴晴不定的天气。
而且···我陷入了沉思,我的耳朵没出毛病吧,哪个妻子···
妻子还能有几个啊?
“如果你说的是以前那个的话。”凯厄斯的语气空前恶劣,他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标准的准备讥讽人的表情,画笔泄愤般往纸面上用力一戳,“她叫亚西诺多拉,是米洛斯岛上安比斯那老家伙的女儿,当时军队在我的带领下,将他打趴下,于是他将自己的女儿赠送给我以此换取一个活着的机会。”
赠送···妻子的取得方式原来是赠送。三观,我的三观这是要跑去哪里?还是说古代人都是那么豪迈奔放,不拘小节的性格。
凯厄斯显然觉得自己还没解释明白,又或者说他误解了我震惊表情背后的含义,因为他继续说:“那个女人骄奢淫逸,只会一味贪图享乐,将黄金当成废纸,浪费我锻造兵器的青铜去打造她愚昧的头饰。如果仅仅是这些就算了,她还在我的宫殿里尽做些不三不四的丑事,我根本懒得去管她,当然后来她死了。”
我好不容易抓住个挽救话题的契机,正想安慰凯厄斯不要难过,人死不能复生,虽说他的妻子听上去不像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女人,但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结果下一句他说:“她死了,被我咬死了。那是我的新生儿年,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还为了一些管教奴隶的小事来我窗前聒噪,她活该倒霉。”
我,·····突然一点都不想知道他后来妻子的下场如何了。
我的努力彻底失败,和这个男人聊天就像在打地鼠,你永远不会知道,哪个地洞里会突然蹦出来一只小可爱,将你吓到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