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脱了他,巨大的冲击力在我们之间隔开一段距离,这个距离给了我喘息的机会。顾不上后脑勺处的钝痛,我一翻身爬起来跌跌撞撞朝门口飞快跑去。
我要离开,我必须离开这个疯狂的地方。
还没跑出几步,脚腕就被人奋力拉住,我跌倒在地,膝盖重重撞上地面,整个人被倒拖着翻过来。天花板上的木纹在我眼前旋转,剧烈的喘息让我胸口刺痛。
“勇气!”凯厄斯的声音尖锐刺耳,“你的懦弱使你丧失了最重要的勇气!你根本就是在欺骗自己!”
我不断摇头,不断挣扎,但根本动弹不得。
“你已经不是人类,你不再属于他们,你为什么要和他们保持联系?!”凯厄斯再次朝我逼过来,他松开我的脚踝,但我却无法再次逃走,脚踝处有这么东西位移了,他丝毫没有控制自己的力气。
手掌根部蹭着地面,我不断后退,直到后背碰到床沿。又是同样的情况,退无可退,凯厄斯没有放过我的打算,他已决心为了这个问题和我死磕到底。他的手按上我的肩膀,过大的力气让我重新感到疼痛不已。
“我最后说一次。”凯厄斯注视着我的眼睛,语气暗含压迫,我听到布料碎裂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滑,肩膀处的皮肤接触到冰凉的空气。
“凯伦,你不属于他们,他们不配再拥有你,他们不能再拥有你,他们不会再拥有你!”
我控制不住眨眼,什么不配不会不能,有点像绕口令。
“我说的足够清楚吗?”他敏锐察觉到我的小动作,音调一下子变得阴柔古怪,空气持续蔓延,我的手臂也开始感到寒冷。
“你不会再回到人类世界了,永远不会。”他的嘴角轻轻向两边牵起,拉扯出的弧度残忍而完美,“那些肮脏弱小的物种,内心只有卑劣的欲望。你和他们不一样,永远不一样,是我将你变得与众不同,你的生命属于我。所以你只需要接纳现在,接纳沃尔图里,接纳····”
他的脸越凑越近,我看清他眼底酝酿的浓郁情绪如雷霆般炸开,看清他英俊的脸孔有种接近透明的瓷白。
然后我躲开了。
我的躲避无疑打断他语调的昂扬向上,陡然加重的呼吸使我每一块被喷洒到的皮肤都泛着灼烧般疼痛。
眼神里的暴虐仍未散去,凯厄斯的手还孤零零停在半空中,他根本无法相信我居然躲开他的触碰。
“我没法那么做。”我逃不开他的眼睛,只得蜷缩着后退,手指摸到什么粗糙的东西,一截断掉的衣袖。
寒冷和粗糙捉回了迷失的理智,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这是什么可怕的能力,以前只知道凯厄斯同样拥有异能,而且和我的相反,但我没有想过这种异能是不动手指就让你的大衣五马分尸,这算是什么,耍流氓吗?
“你说什么?”凯厄斯的语气迷惑而不解,他垂下手,走近,树屋的地板顺着他的步伐开始展露出裂纹。他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瞪着那些裂纹,眼底闪现过一丝难堪的烦躁。
“我说,我没法和他们断绝关系,我属于他们,即使我死了,但他们还活着,我就永远属于他们。”
“这是没办法改变的。”看着他的脸,说出这些话,我的声音缓慢坚定,所有悲哀都拖拽在尾音。明明是在对凯厄斯说话,但我觉得也像在对自己说,我必须要确认这一点,不断向自己确认。
是的,那是安娜,我的妈妈。难道我还该有其他的答案吗,难道我还有选择吗?
没有选择,从来都没有,我情愿相信现在拥有的就是最好的,是最合适的,是最恰当的。
反抗。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反抗,但事实证明那没有用。从十二岁到十九岁,我不记得自己拉着安娜的手在深夜推开过多少扇门,飞快跑下过多少阶楼梯。
我记得风把头发刮到脸上的感觉,记得鼻腔因为吸入过多冬日空气而刺痛,记得肺部空气被抽干的窒息,记得过度奔跑过后手脚痉挛的酸麻。
可是这些都没有用,我从没有逃脱过,七年过去,我仍然处在从前那种生活。
于是我开始明白,也许逃避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应该敬畏苦难,把痛苦视为人生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一次它降临,我都应该感激,因为它终于降临,而不是躲藏起来,留给我惴惴不安的猜测和等待。
我尊重它,而现在凯厄斯正侮辱它,这是不对的,我必须捍卫苦难的尊严。
“我属于他们。”我再次重复,用我所能发出的最大音量。
“你不属于他们!”凯厄斯暴烈的声音比我大不知道多少倍,这根本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他需要的根本就不是我的答案,而是我的顺从。
“这是错误的,错误的!”他忍耐到极限的声音尖锐刺耳,歇斯底里的爆发就在一念之间。
“你属于沃尔图里!”紧接着他逼近一步,语气忽然放缓,身体也不再笔直僵硬。我想往后缩,可身后就是床头柜,根本没地方躲。凯厄斯的手背贴上我的脸,我的身体立刻僵在原地。
这是怎样的一种触摸,我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那块光滑柔软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