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址,距离帝国档案中记录的、卡尔在“熔炉之心”计划强制搬迁前所居住的旧公寓楼,只有不到三个街区的距离。
工作地点:“泰坦重工”附属第三零件打磨车间,流水线操作员,编号734。
一份典型的、不需要太多技能、工作时间长、收入微薄的底层工作。
背景设定:父母在早年的矿区事故中双亡(这在该区域并不罕见,容易解释为何孤身一人),依靠微薄的抚恤金和社区救济勉强成年,刚刚找到这份车间的工作糊口。
简单,干净,符合逻辑,也便于解释她的“沉默寡言”和对周围环境的“不熟悉”。
所有相关的电子记录——身份ID、工作许可、租房协议、甚至是一些伪造的、极其有限的消费记录和通讯日志——都已经在她启动“夜莺”计划时被悄然植入帝国的民用数据库中,只要不触发最高级别的安全审查,足以以假乱真。
确认了所有细节无误后,塞拉菲娜调整了一下自己宽大风衣的领子,稍微拉低帽檐,或是将头发拨得更凌乱一些,遮住部分脸颊。
她刻意佝偻了一下肩膀,模仿着周围那些被生活重担压得有些直不起腰的人们的姿态,眼神也从刚才的复杂恍惚,切换成了一种符合“伊莉娜·科瓦奇”身份的、略带疲惫和对未来不确定感的茫然。
然后,她不再停留,迈开脚步,汇入了那股朝着阿尔法居住带方向涌去的人流之中。
她的步伐不快不慢,尽量显得和周围那些结束了一天辛劳工作、赶着回家的人们一样。
她要去她的“家”,那个位于11号配给公寓楼的、虚构的407室。
那是她在这个真实又残酷的底层世界里的第一个落脚点,也是她近距离观察和探寻卡尔以及他所代表的那类人群生活轨迹的……前哨站。
曾经的帝国创始人,如今的底层伪装者“伊莉娜”。
她的潜行,从融入这片充满了机油、汗水和廉价食物味道的、属于“凡人”的洪流开始。
从混乱的运输中转港走向阿尔法居住带的路,比塞拉菲娜预想的要……更具挑战性。这并非物理上的距离,而是心理和感官上的巨大跨度。
人流如同浑浊的潮水,裹挟着她向前。
摩肩接踵的拥挤感让她浑身不适,每一次无意的肢体碰触,都让她几乎要本能地启动防御力场——当然,她没有,也绝不能有。
她只能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肌肉,忍受着陌生人身上传来的汗味、劣质烟草味,以及各种难以形容的、属于“底层”的气息。
这与她在尖塔中习惯的、经过严格过滤和香氛调节的、永远保持着“安全距离”的环境,简直是两个极端。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声音,震耳欲聋,毫无秩序。
老旧机器运转的低沉轰鸣,上方运输管道传来的哐当巨响,小贩们用各种方言高声叫卖着廉价的合成食品和二手零件,邻里之间毫不客气的、粗声大气的争吵或玩笑,以及不知从哪个破旧窗户里传出的、嘈杂刺耳的流行音乐……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像一把钝锉刀,不断摩擦着她那早已习惯了宁静和秩序的听觉神经。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因为旁边巷子里突然传来的一声金属落地巨响而猛地瑟缩了一下,这个反应让她立刻暗自警惕——太过敏感,太容易暴露。
还有气味。
工业废气特有的硫磺味,未经处理的垃圾散发出的酸腐味,公共厕所飘来的氨水味,混合着廉价食物的油腻香气……这些复杂而强烈的气味,不断冲击着她的嗅觉。
五年了,她早已习惯了无菌无味、或者只有精心调制的植物香氛的环境。
此刻,这属于“人间”的、充满了生命力也充满了腐败与污染的真实气味,让她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反胃,但她必须忍耐,甚至要学会……习惯。
她看到路边摊贩售卖的食物——颜色过于鲜艳、一看就添加了大量人工色素的糊状物,用劣质油反复煎炸、散发着焦糊味的不知名肉块,以及用最基础的营养膏压制成的、毫无美感的条状食品。
她想起了遥远的、几乎被遗忘的记忆里,自己也曾为了类似的东西而双眼放光。
但此刻,她只是冷漠地观察着那些狼吞虎咽的食客,将这些食物的种类、价格、卫生状况默默记在心里。
她走路的姿态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最初,她下意识地保持着挺拔的姿态和均匀的步速,这在周围普遍弯腰驼背、步履匆匆或拖沓的人群中,显得有些突兀。
她甚至本能地想要避开地面上的污水和垃圾,动作略显僵硬。
不行,太明显了。
塞拉菲娜立刻在内心对自己发出警告。她的“统治者思维”迅速切换到了“生存模式”——与当年在底层挣扎时并无二致的模式。
她开始强迫自己观察和模仿。
她放松了肩膀,微微含胸,让步伐变得不那么规律,时而急促,时而因为“避让”而停顿。
她不再刻意躲避地上的污秽,只是像其他人一样,麻木地、或者说习以为常地从中穿过。
她微微低着头,眼神不再是锐利的扫描,而是变得有些涣散,或者说,是聚焦在自己脚下那片狭小的区域,偶尔才抬起来,快速地扫一眼周围,然后又迅速低下,这更符合一个底层民众在复杂环境中保护自己的本能姿态。
当再次有人不小心撞到她时,她没有再瑟缩,只是像其他人一样,皱了皱眉,或者干脆面无表情地侧身让开,然后继续向前。